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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牧往栝樓裡放了一小把土,六亭問。
蠍子吃土,放上土它就不往外爬了。
哼,咱是八路軍,它是小鬼子,餓它個王八蛋!不放土,它也不敢往外爬。看我的。丁思武說著又去夾,還沒等夾住,啊的一聲卻把“瓶子”扔了出去。再看手上起了個紅點,不大一會,紅點變成了大片的紫色,丁思武咧著嘴叫起來。
小鬼子太壞了。
是呀,它專咬好人。
痛死我了,痛死了…… 只記得當時的哭叫聲,滿山上,滿地裡,這山連著那山,那林連著那林,這哭聲趕跑了那喊山的號子,這哭聲從耳朵裡漫向四野,然後又回應著、凝聚著,像找到了突破口的噴泉擰在了一起,只向山下那回家的小路上一路噴去……
來到村口,一個鄰居說,小思武,別嚎了,這樣的死嚎真是不吉利,你爸爸在礦上砸傷送進了醫院。還沒到家門口,就聽到了奶奶的哭聲,聲音比他大多了。奶奶的身邊圍了一群人,都陪著她擦眼抹淚。他找媽媽,卻不見了媽媽的影子,又不敢問奶奶。以前,只要聽到奶奶的哭聲,爸爸就會跑過來,站到奶奶的身邊,不是點頭就是磕頭,奶奶就不哭了。可是,現在爸爸沒能站在奶奶跟前,奶奶只好哭了又哭。跟奶奶比,他覺得自己的哭就像是饞嘴的狗偷吃了東西,被人照著腚上夯了一棍子發出的嗷嗷的狂嚎,又難聽又刺耳。而奶奶的哭,卻像說閒書的瞎子,拉著個長調,又有故事又有情節。
俺的個兒啊——你爹死在井裡——那是被小鬼子逼的——你咋也去下井啊——沒人逼你啊——就是“撒哇布”——咱也不能下井啊……
村上的煤礦要招工,一個生產隊只要一名。丁老四苦大仇深,是響噹噹的貧農,誰也沒法比,惹來多少人的羨慕。下煤井雖然苦點累點,但掙的是全隊最高的工分,並且每月還有現金補貼。他這是生平第二次沒聽老孃的話,而且一干就是幾年。
俺算看準了,都說你孝順,俺可是啞巴吃餃子——心裡有數。兩樁大事,你哪樣聽過老孃的話啊?這頭一樁是找媳婦。當時,村東的煤礦可是紅得發紫,街上的老少都搶著去,有你父親那一劫,就是一天掙個地主咱也不能去啊。讓你去地主家當個小扛活的吧,誰知你跟地主家挑水的王大腳混的那個熟。王大腳是誰啊,拉著一大幫孩子,圍著一大幫男人。俺的糊塗兒啊,你把一年的工錢都填了進去。大雪天俺讓你在天井的搓衣板上跪了一夜啊。本想你浪子回頭能成個金不換,沒想到你把她家大閨女領來做了媳婦。這第二樁是下井,你不怕老孃俺生氣,揹著俺還是下了井,還叫上村裡一幫子當官的來給俺背“語錄”。俺不明白啊,既然是鍛鍊,咱更不能下井啊,上坡種田不照樣鍛鍊嗎?兒啊,你咋這麼“熟迷”啊,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說你今日躺在醫院裡,誰替你遭這個罪喲……
奶奶的“說書”,有了特異功能,只聽得丁思武沒了哭,沒了叫,手上的痛竟也跑到了天外,只把個磕睡蟲纏上了身。靠在牆角里,他也像昔日爸爸似的點頭磕頭的不能自控了,只是他的這付尊容怎麼形容也不能是對老人的孝,只是說是被磕睡蟲給擾的。
此刻在這個黑咕窿咚的井底裡,痛正撕裂著他。他用手摸了摸後背,黏糊糊的,他知道血已凝結,痛卻無法凝結。既便是身上的痛能揮去,而此刻心裡的痛卻像是烙下了疤,只叫他年青的心,一下子變得蒼老又脆弱,兒時的蠍子咬如今又能算得了什麼?
井上井下繁忙依舊,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這天,鎮委來了兩個下通知的人,要求所有煤井都必須停產。
爸爸,上邊不讓幹了?
嗯,口頭通知,走形勢罷了。說著,他手搭涼棚遮著耀眼的夕陽,向遠處看了看說,他孃的,滿坡裡沒一個停的,都幹著,咱帶的啥頭?多幹一天多掙一天的錢,聽兔子叫還不種豆子了。你小子,不該你管的事,別瞎操心。
丁思武聽父親這一說,就沒有再吭聲。自從不上學了,他覺得這社會變化太快了,新鮮事天天不斷。難道真是“天翻地覆慨而慷了”?過去只說地主資本家開礦,現在怎麼人人都在挖井開礦?
一大早,丁思武被母親叫了起來,一想到哥幾個只有他一人能在家睡囫圇覺,便不敢貪睡,洗了把臉來到飯桌前。大嫂正在她屋裡哄著哭鬧的孩子。母親捲了個羊肉茬子煎餅遞給他說,快點吃,吃飽了給他爺幾個捎著乾糧。孩子鬧了一夜,怕是病了,你大嫂不能去送飯了。
啊,小新新病了?
別大驚小怪的。小孩子不病不長,都是這麼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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