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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住了話頭,身體直抖。
“有一次,”突然他又開口說道,“我正在厄瓜多的一個礦場幹活——”
“不是當礦工吧?”
“不是,是作礦工的下手,——隨同苦力打點零工。我們睡在礦井口旁邊的一個工棚裡。有一天夜晚——我一直在生病,就像最近一樣,在烈日之下扛石頭——我一定是頭暈,因為我看見您從門口走了進來。您舉著就像牆上這樣的一個十字架。您正在祈禱,從我身旁走過,頭也沒回一下。我喊您幫助我——給我毒藥,或者是一把刀子——給我一樣東西,讓我在發瘋之前了結一切。可您——啊——!”
他抬起一隻手擋住眼睛。蒙泰尼裡仍然抓著另一隻手。
“我從您的臉上看出您已經聽見了,但是您始終不回頭。您祈禱完了吻了一下十字架,然後您回頭瞥了我一眼,低聲說道:‘我非常抱歉,亞瑟,但是我不敢流露出來。他會生氣的。’我看著他,那個木雕的偶像正在大笑。
“然後我清醒過來,看見工棚和患有麻風病的苦力,我明白了。我看出您更關心的是向您那個惡魔上帝邀寵,而不是把我從地獄裡拯救出去。這一情景我一直都記得。剛才在您碰到我的時候,我給忘了。我——一直都在生病,我曾經愛過您。但是我們之間只能是戰爭、戰爭和戰爭。您抓住我的手做什麼?您看不出來在您信仰您的耶穌時,我們只能成為敵人嗎?”
蒙泰尼裡低下頭來,吻著那隻殘疾的手。
“亞瑟,我怎能不信仰他呢?這些年來真是可怕,可我一直都堅定我的信念。既然他已經把你還給了我,我還怎能懷疑他呢?記住,我以為是我殺死了你。”
“你仍然還得這麼做。”
“亞瑟!”這一聲呼喊透出真實的恐怖,但是牛虻沒有聽見,接著說道:“我們還是以誠相待,不管我們做什麼,不要優柔寡斷。您和我站在一個深淵的兩邊,要想隔著深淵攜起手來是毫無希望的。如果您認為您做不到,或者不願放棄那個東西,”——他瞥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十字架——“您就必須同意上校——”
“同意!我的上帝——同意——亞瑟,但是我愛你啊!”
牛虻的臉扭曲得讓人感到可怕。
“您更愛誰,是我還是那個東西?”
蒙泰尼裡緩慢地站起身來。他的心靈因恐怖而焦枯,他的肉體彷彿也在萎縮。他變得虛弱、衰老和憔悴,就像霜打的一片樹葉。他已從夢中驚醒,外部的黑暗正在凝視一個空蕩蕩的地方。
“亞瑟,你就可憐一下我吧——”
“在您的謊言把我趕出去成為甘蔗園的奴隸時,您又給了我多少可憐呢?聽到這個您就發抖——啊,這些心軟的聖人!這就是一個符合上帝心意的人——這個人懺悔了他的罪過,並且活了下來。只有他的兒子死去。您說您愛我——您的受害得我夠慘的了!您認為我可以勾銷一切,幾句甜言蜜語就能使我變成亞瑟?我曾在骯髒的妓院洗過盤子;我曾替比他們的畜生還要兇狠的農場主當過馬童;我曾在走江湖的雜耍班子裡當過小丑,戴著帽子,掛著鈴鐺;我曾在鬥牛場裡為鬥牛士們幹這幹那;我曾屈從於任何願意凌辱我的混蛋;我曾忍飢挨餓,被人吐過唾沫,被人踩在腳下;我曾乞討發黴的殘羹剩飯,但卻遭人拒絕,因為狗要吃在前頭。哼,說這些有什麼用?我怎能說出您所給我帶來的一切?現在——您愛我!您愛我有多深?足以為了我而放棄您的上帝嗎?哼,他為您做了什麼?這個永恆的耶穌——他為您受過什麼罪,竟使您愛他甚過愛我?就為了那雙被釘穿的手,您就對他如此愛戴?看看我吧!看看這兒,還有這兒,還有這兒——”
他撕開他的襯衣,露出可怕的傷痕。
“Padre,您的上帝是一個騙子。他的創傷是假的。他的痛苦全是做戲!我才有權贏得您的心!Padre,您使我歷盡了各種折磨。要是您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就好了!可我沒死!我忍受了這一切,耐心地把握住我的心靈,因為我會回來的,並和您的上帝鬥爭。我就是抱著這個目的,把它作為盾牌來捍衛我的內心,這樣我才沒有發瘋,沒有第二次死去。現在,等我回來以後,我發現他仍佔據我的位置——這個虛偽的受難者,他在十字架上被釘了六個小時,真的,然後就死裡復生!Padre,我在十字架上被釘了五年,我也是死裡復生。您要拿我怎麼辦?您要拿我怎麼辦?”
他說不下去了。蒙泰尼裡坐在那裡就像是一尊石像,或者就像是被扶坐起來的死人。起先聽到牛虻在絕望之下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