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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得到的,不單單是抹殺一條人命。他們要的是毀掉這座城市。在薩拉熱窩消逝的每一條生命——就像迫擊炮重創樓房一樣——一點一點地削去若矢的年輕歲月。倖存下來的人,失去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同胞,也失去了關於原先生活的記憶。人們不再記得穿越街頭時,不會有人從山丘上對著你開槍的那段日子。
十年前,她十八歲的時候,或者說,在她還沒被叫做若矢之前,她向父親借了車到鄉間拜訪朋友。那是個晴朗、清澈的日子。當時她感覺到那部車好像擁有生命,也好似她與那部車之間的連動是一種命運,而一切正在朝向事情應有的方向前進。她開車轉過彎道時,電臺播放起她最愛的歌曲,陽光像穿過蕾絲窗簾一樣,透過層層的樹梢間洩下來,這一切讓她想起她的祖母,接著她的眼淚便開始順著臉頰滑落。她的眼淚並非為了祖母而流。祖母還健在。若矢流淚,是因為她感受到那種受到上天眷顧的生命喜悅,正因為這美好的一切終將有結束的一天,才讓這樣的喜悅更加強烈。這感受撼動著她,讓她得把車停到路旁。過了一會兒,她卻感覺自己有點兒傻,所以她從未跟人提起過這件事。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一章 若矢(2)
然而現在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傻。她很清楚,自己曾經毫無預兆地闖進生命的神秘核心。能夠了解生命的美好與有限,乃是一件來自上天的難得禮物。
因此,若矢扣下扳機,結束視線裡那名士兵的生命時,她的理由不單只是要讓他死而已。她當然不能否認這個意圖,但更重要的是,這些士兵奪走了原先屬於這城市裡所有人的這份禮物。生命必然有終結這件事,變得不言自明,失去了一切意義。然而對若矢來說,更糟的是,她所理解的一切,與她所相信的一切,兩者之間的距離就這樣被破壞了。因為就算她知道自己那天的眼淚,絕不是什麼青春期女孩荒唐濫情的演出,她也不是真的相信自己領悟到的事。
此刻若矢的目標,在格拉巴察佔領區附近的弗拉查。敵人正是以此地一處制高點要塞為據點,在確保完全不會受到反擊的情況下,對這座城市進行轟炸。在二次大戰期間,弗拉查曾是納粹監禁、殺害反對者的地方。那些死者的名字就刻在階梯之上。當時沒有幾個戰士會以自己的真實姓名上戰場。他們都為自己取了新的名字。相較於他們酒過三巡後,在酒吧裡吹噓的豐功偉業,這些名字其實訴說著更多他們的故事。然而這些曾經反抗政府的名字,還有他們曾經的事蹟,在日後,卻被所反抗的政府扭曲成政治宣傳的工具。人家說這些人改名換姓,是為了不讓自己家人陷入危險,這樣一來他們才能在兩個身份之間變換自如。但若矢不這樣想,她認為這些人改名換姓,是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將個人從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情當中抽離。只有這樣,那個曾經戰鬥過、殺戮過的人,未來才有被遺忘的一天。開始是因為別人恨她,她才反過來恨別人,接著因為他人加諸在她身上的種種作為,她恨起了這些人。在這樣的反覆過程之間,牽引出了她那種抽離自我的慾望。她要將那個會反擊別人的自己,從身上抽離。從那個起初從不回擊的女孩身上分離出來的自我,將要去享受反擊的樂趣。若是她也用了真實的姓名,那麼她跟那些喪命在自己手下,有名有姓的人還有什麼不同?這樣取走的性命,將會重於自己的死亡。
自從第一次拾起步槍殺人,她就開始叫自己若矢。就算有人依舊叫著她的本名,她也充耳不聞。這些人若繼續這麼喊,她就會告訴他們,她現在的名字是若矢。不會有誰對這件事多說什麼,也不會有人去質問她為何這樣做。在這裡,每個人的作為,都不過是為了求得生存。若還有人繼續逼問原因,她會說:“我恨他們,所以我叫自己若矢。而你們以前認識的那個女人,她誰也不恨。”
若矢之所以選上今日的目標,是為了讓這些身在弗拉查的人感受到威脅。為此,她不得不進行這難度頗高的攻擊行動。雖然藏身這棟殘破大樓的九樓,但對方的要塞在山丘上,她必須讓子彈穿過她與獵物之間的整排樓房,目標裡計程車兵必須停留在三公尺見方的空間內。同時,尚在燃燒當中的樓房裡冒出的陣陣煙霧,也不時遮蔽著她的視線。一旦她開了火,南方山丘上的所有狙擊手都會立刻搜尋她的身影。很快地,他們就會找出她的所在。接著他們會開始炮轟這棟大樓,如有必要會將大樓夷為平地。正因為這是一棟容易出手的攻擊目標,大樓才會遭到破壞。一旦行動之後,她逃生的機會可說是微乎其微。不過,這一回對她而言,還不算是多麼特別的挑戰,過去她也曾在更艱鉅的情況下扣下扳機,也面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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