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康河上的嘆息(4)(第1/3 頁)
路明非一愣。血之哀?從沒理解過,古德里安說混血種生存在人類的世界中就像迷路的羔羊般悲哀,但路明非一直覺得很扯淡。哀什麼?因為正常人不能用言靈你能用?太搞笑了!要是他路明非有愷撒的“鐮鼬”,只消豎起耳朵聽聽女生和自己說話時的心率,就知道她對自己有沒有意思了;楚子航的“君焰”也湊合,隨身自帶煤氣爐,野餐時單手託鍋就能做炒飯,另一手還能燒水泡茶。
哀個鬼啊!為什麼要因為自己比別人多一些而悲哀?人只會因為別人有的自己沒有而悲哀吧?好比下雨天別人有車來接,而你得把衣服脫下來蒙在頭上跑回家;又好比家長會上別人背後坐著一爹一娘跟倆門神似的,而你靠著空蕩蕩一塊白牆;再好比別人出國舉家相送,在安檢入口執手相看淚眼,跟女朋友激情擁抱約定暑假一定回來相見,而你一個人拖著巨大的行李箱走過漫長的安檢通道……
這麼想來……其實他的人生才夠哀的。
他以前上課開小差讀《射鵰英雄傳》,一代高手黃藥師看到女兒不乖,非要跟傻小子郭靖不離不棄,不禁想起死去的老婆,揮手打死兩匹駿馬,悲從中來,狂吟西漢大儒賈誼的《鵩鳥賦》中的名句說,“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名頭不小武功不高的二把刀俠客韓寶駒聽不懂,就問他兄弟朱聰,老東西搞什麼飛機?朱聰有點文化,解釋說,老東西的意思是,人這一生就是很煎熬呀,好似一個大爐子把人放在裡面烤,心裡很難過。韓寶駒很不屑說,奶奶的!老東西武功那麼高,還有什麼苦惱?
十個人裡大概有九個會覺得韓寶駒沒文化,只有路明非覺得韓寶駒說得對。黃藥師老俠那麼文藝又那麼容易難過,讓他與韓寶駒對調一下身份,他換麼?韓寶駒神經大條又歡樂,到死都在跟好兄弟們講義氣,就是武功差點。如果黃老俠不願意換,就說明他的難過很虛偽。
什麼高手最寂寞?孤獨的人都是裝腔作勢,你總擺出孤獨的pose那是因為你還沒吃夠孤獨的苦,還覺得這pose蠻拉風的。
真正孤獨的人從來不去想它,因為如果你已經很孤獨了,又救不了自己,你所能做的只是不想。但那時的路明非還並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在深夜裡坐在天台上眺望遠處的燈火通明,想象自己牛逼起來的一天,咧嘴無聲地傻笑。
昂熱陷入了漫長的沉思,直到雪茄煙蒂燙到了他的手。
“每一次我乘飛機越過倫敦上空時,我都會往下看,尋找康河,然後沿著康河找嘆息橋……你知道嘆息橋的由來麼?一百年前劍橋有一條校規,違反校規的學生被罰在那座橋邊思考,我們總是一邊思考一邊嘆氣。”昂熱舔著牙齒,忽然笑得格外開心,“你是不是覺得我說話前後矛盾?我一邊感慨說劍橋已經不是當初的樣子,一邊說我還是很留戀它。”
“總之我確實沒聽懂。”路明非老老實實地承認。
“今天的劍橋對我而言只是一百年前那個劍橋的幻影,但我還會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回那裡去。站在那裡我仍會覺得溫暖,隱約聞到一百年前的氣息,記憶中的白綢長裙和牛津式白底高跟鞋又鮮明起來。”昂熱輕聲說,“我沒有親人,最好的朋友都死了,在混血種中我都活到了令人悲哀的壽命。這個世界對我而言剩下的值得留念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就算我把所有龍王都殺了又怎麼樣?我的劍橋還會重現麼?我的朋友們還會復活麼?我仰慕的女孩們還會從墳墓裡跳出來,和她們同樣變成枯骨的丈夫離婚來投奔我的懷抱麼?穿著我最喜歡的白綢長裙和牛津式高跟鞋?連我都覺得自己活著的意義都隨時間流逝了,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也太脆弱了。”
老傢伙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眼角拉出鋒利的紋路,“但是!我依然不能允許龍族毀掉這一切,如果他們毀掉劍橋,我連緬懷的地方都沒有了,如果他們毀掉卡塞爾學院,我就辜負了獅心會朋友們的囑託,如果他們毀掉我暗戀過的女孩們的墓碑,我必須和他們玩命。因為我生命中最後的這些意義……雖然像是浮光中的幻影那樣縹緲……但也是我人生中僅有的東西了!”他用力把雪茄煙頭噴出車外,“誰敢碰我的最後一塊奶油蛋糕,我怎麼能不跟他們玩命?”
路明非傻了。
見鬼!從沒想過……原來這老傢伙……是那麼一個“孤強”的男人啊!他開著豪車、穿著訂製西裝、挎著美貌少婦風頭很勁,像個老得離譜的花花公子,可他這股兇狠的勁頭暴露出來,真如那把從不離身的折刀般懾人。
“明非,那你的理由呢?是什麼脆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