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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投向鄧禹。
沒曾想,鄧禹竟一直在看著這邊,一時四目相接,我又是一震。他的神情太過沉重,重得像是千斤巨鼎,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但我無法迴避,直直的望著他,深深的吸氣,毅然決然的與他對視。
我能清楚的看到他最後無語的低嘆,神情凝重而麻木,然後從席上起身,整理衣裳。他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妻子李月瓏便一直陪在身旁——他起身,她亦起身,他整衣裳,她便伸手幫忙捋平褶痕,配合得如此嫻熟,如此自然。
在萬眾矚目下,鄧禹平靜而從容走上殿中央,叩首伏倒,清冷的嗓音蓋住所有喧譁,響徹整座殿堂。
“如今江山光復,天下太平,臣奏請陛下收回將軍綬印,去甲兵,敦儒學。”他從袖中取出右將軍綬印,託舉於頂,拜叩。
剎那間,殿上絕音,靜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吸氣聲。
劉秀端坐在榻上,沒有出聲,目色平靜,沉吟不語。
階下又閃出一人,卻是左將軍賈復,跪於鄧禹一旁,也交出印綬,朗聲道:“臣亦奏請上繳將軍綬印!”
冷清的殿上這才像是油鍋裡落下了一滴水,噼噼啪啪濺起油花來。
竊竊私語聲嗡嗡的迴盪在寬曠的大殿之上,我將視線冷冽的投射向人群中的耿弇,他微微一震,終於在耿家兄弟數人的注目下,緩緩起身走上堂來,嘶啞著聲說:“臣亦奏繳綬印!”
油鍋終於沸騰了!
鄧禹和賈復,皆是出自南陽,這二人可說是等同於皇帝的左臂右膀,隨同天子一起出生入死的老臣、功臣、良臣。而耿弇,自從他的父親耿況以及樂光侯耿純故世後,河北士族多數以他馬首是瞻。
劉秀拈鬚微笑,再沒人比我瞭解他的心思,他若無十足把握,今日這場宴會豈非白搞了?有道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如今兔已死,鳥已盡,功臣們如若不想成為韓信、彭越、英布,也是時候該稍許懂得些收斂了。
我相信劉秀不是狠心絕情之人,但人生在世,身不由已的事何曾少過?劉秀心再仁,畢竟是個皇帝,若皇權旁落,掣肘他人,豈非君不君,臣不臣?
我做不來呂雉,如同劉秀做不來劉邦,我和他都不是絕情絕義之人,所以退而求其次,罷兵權已勢在必行。
自耿弇之後,有識時務者隨即附和,紛紛上奏自請繳出大將軍、將軍印綬。
戲演到這份上,剩下的只是落下帷幕的善後工作了。
劉秀清了清嗓子:“既如此……且收回諸將軍印綬,封鄧禹為高密侯,食邑四縣;賈復為膠東侯,李通為固始侯,食邑六縣,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進,奉朝請……”
詔書其實是早就準備好的,代卬假模假樣的忙了一通,然後擬詔宣讀。這一回罷兵權、增采邑的功臣,共計三百六十五人,其中僅是外戚、皇親國戚便有四十五人。
一場盛大的君臣歡宴,最終在皆大歡喜的道賀聲中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春暉
建武十三年四月廿五,冀州牧竇融受命任大司空。
自從功臣一個個的皆在授予高爵的同時被罷去兵權後,作為河西士族代表的竇融上位,愈發使得他謹慎小心,處處謙卑,唯恐自己遭到皇帝不滿。
昔日裡膽敢與皇帝分庭抗均的朝臣有了忌憚,君主權利在一點點的集中。
竇融恰在此時獲得重用,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的升遷,更像是被皇帝置身於火炭之上,箇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但從竇融三番兩次提交辭呈,也可看出,他這個大司空之位,實在做得有點如履薄冰。
朝廷雖設三公,然而皇帝卻躬好吏身,事事喜歡親力親為。舊制二千石長吏的任免,需三公委派掾史進行核查,但這舊制到了劉秀這兒,卻變成了皇帝直接聽取刺舉之吏的奏報。
劉秀的親力親為,造就了一大批與皇帝親近的尚書勢力抬頭。前朝漢武帝時為了突出皇權,削弱相權,將章奏的拆讀與審議,轉歸尚書。如今劉秀的一些做法,顯然也是打算利用尚書檯,慢慢削奪三公原有的龐大職能與權力。
照此等勢頭髮展下去,假以時日,多則五年,少則兩年,三公不被皇帝架空才怪。不過,那些三公九卿,也都不是酒囊飯袋的廢物,這一場不見硝煙的政鬥,到底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十月,我順利產下一子,取名劉衡。四個月後,皇后郭聖通亦產下十皇子劉焉。
建武十四年,時任太中大夫的梁統上疏建議加重刑罰,一度在朝中掀起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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