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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霸道一時,最後被人家吃掉了,最後落得個悲慘下場,就像螃蟹一樣。“眼前道路無經緯”,螃蟹不是這樣直著走的,它不知道經緯,不管縱橫,橫行一時。“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皮裡春秋,過去講,肚子裡褒貶人,“春秋”,用春秋筆法來褒貶人,不露聲色地,腸子裡鬼花樣特別多,螃蟹裡邊花樣是多,有黃的有黑的,是不是?它的皮裡,就是殼裡。“空黑黃”,一個“空”字,說徒勞,因為你最後還不是被人家煮了吃掉了麼?所以這一聯對得也工。所以眾人評:“這是食螃蟹絕唱!這些小題目原是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諷刺世人太毒了些!”曹雪芹放到這些地方來諷刺,讓薛寶釵寫得最好。薛寶釵對人情、對世故比較精通。讀得書也多,學問也廣博,看問題也看得深,城府也深,思考也深。所以她寫出這樣的詩來,不像林黛玉很單純,不像史湘雲這樣隨口的,她也不大譏諷的。這個地方,所以《螃蟹詠》又以這個為最好。本來《紅樓夢》常常是以小來見大,以家喻國,他寫的範圍是一個家庭,實際上,常常發揮,讓你想到一個國家。比如說“王熙鳳協理寧國府”,你說這是管家務,辦喪事,僅僅是這個意思啊?不是。她就像一個國家的宰相、國務院總理,處理很亂很亂的國事一樣?有這種才能,這一點,小說最後都指出來了,叫“金紫萬千誰治國”懸著金印,穿著紫袍的,萬萬千千個大官,哪一個能治好國家呢?“裙釵一二可齊家”姑娘一兩個就可以把一個家庭弄好了。治家治國,小的地方同大的地方。他常常借小來見大。他說“這些小題目原是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這實際上也是曹雪芹《紅樓夢》裡面一個重要的特色。
我再舉一個史湘雲的。有一次開玩笑做謎語,有一次弄謎語給大家猜。大家猜不到。《點絳唇。耍的猴兒謎》:“溪壑分離,紅塵遊戲。真何趣?名利猶虛,後事終難繼。”這一點不錯,猴子是從野外捉來的,是從溪壑裡捉來的,這是野外的,它離開野外以後,到紅塵來遊戲的。“真何趣”者,有什麼趣味呢?讓它帶著帽子,穿著官服,沐猴如冠,這就是名,就是利,這是虛的。“後事終難繼”,人家還不懂,為什麼叫“後事終難繼”?史湘雲解釋,耍猴的猴子哪一個不是剁了尾巴去的?把尾巴剁掉,這就是“後事難繼”,但你說這首詞的話,如果來講賈寶玉,來講賈府的話,合適不合適?《石頭記》的石頭,合適不合適?鍾情溪壑分離,到紅塵來遊戲,來享受,有什麼趣味呢?名利都是虛的,後事終難繼,最後出家做和尚了,還繼什麼後事呢?所以作者寫著寫著,不再告訴你,誰寫的詩本領更高一點,而只在表現人物的性格和氣質,這是最重要的。所以你要說,林黛玉詩寫得最好,也對,你說三個人都好,也對。
最後,我要來講一講,賈寶玉的詩才如何。是不是不如寶釵、黛玉、湘雲呢?好像是如此。但這個話絕對不能說死。作者在描寫賈寶玉和眾姊妹在一起做詩,聯句,帶有比賽的性質。賈寶玉從來不爭勝,不想跑得最快。他與這些姊妹相比總是處於下風,而且每次自己處於下風還特別高興,最希望林黛玉能得第一。有時候李紈評還是薛寶釵的好,他就不高興,“我看還是林妹妹的好”,他自己認為,我是最差,但沒關係。所以他一次也沒獲勝過,這是有原因的:一個呢,也符合賈寶玉性格的塑造,他在女兒們面前,在姊妹面前,從來喜歡“做小”,不想逞強,不想比他們強。他這個不爭。另外也就更突出這些女兒的聰明、有才,突出林黛玉才比寶玉還高,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元春叫大家做詩。元春省親的時候,這就像皇帝叫臣子做應制詩一樣的,一個一個叫大家都寫首詩,題個匾,她來評好壞。但是她弟弟,她是特別喜歡的,別人做四句就夠了,你要做八句,不是做一首,而要做四首。她認為最好的地方,比如說瀟湘館、比如說蘅蕪院,後來的還有稻香村,這些地方都叫他每一處做一首詩。做得賈寶玉苦得不得了,最後林黛玉看不過了,就“作弊”了,最後一首沒寫完,就是那個稻香村。“杏簾在望”這首,她就寫好以後,寫小紙團裡面,扔給他,結果他馬上就抄進去,最後評下來,這首詩最好,所有詩裡面這首詩最好。“杏簾在望”後來就改為“稻香村”。“杏簾招客飲,在望有山莊”,格調老練,寫的詩首聯就是要拿這個題目,就要擒題目。她把這個題目分成兩句,一氣講吓來,講得那麼自然。“杏簾招客飲”,酒旗在招客人,“在望有山莊”,看上去“杏簾在望”四個字就做進去了。第二聯“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梁”這做得好不好?你說這兩句裡面,哪個是主語?哪個是謂語?沒有的。沒有動詞、沒有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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