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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顧羽那個瞬間的確是非常、非常地想要假裝沒有聽到林南的話。

可是緊接著他把局勢權衡了一下，卻覺得自己這樣做恐怕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再自我安慰似地腦補了一下過幾天他找豹哥揍得林南滿地找牙的樣子，顧羽終於決定遵從那句“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古訓。於是顧羽勉強衝林南點了點頭，然後拖著瘋了一晚上無比疲乏的身子走了過去。雖然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當顧羽看到林南遞給他的洗碗布時還是徹底驚詫地愣住了。

“我不會。”顧羽並沒有伸出手，只是抬頭狠狠地盯著林南。

是的，其實這句話顧羽倒並沒有說謊。他是真的不會洗碗，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洗。在小靜沒有和顧姓商人離婚前，顧羽絕對是嬌生慣養的小公子。在顧家，洗碗這種事，即使是傭人都是不幹的，因為廚房裡都準備好了全自動的洗碗機。而到了林邵天這裡，因為生意也並不是很景氣，平時就算手洗也完全來得及的緣故，林邵天就連洗碗機都沒捨得花錢買，全部用手來洗。其實這也正是顧羽討厭這裡的一個緣故。　即使父母離異，母親去世，他依舊沒有辦法徹底忘記自己曾經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公子哥，而如今生活的這種寒酸和貧困真的是讓他完全無法忍受。所以顧羽寧可出去跟他那些跑街的哥們兒冒著危險鬼混，也不願意呆在這個落魄的小面鋪裡。而現在，顧羽面對著眼前那個髒兮兮的洗碗布，忽然覺得自己那麼點兒破碎的、可憐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巨大的創傷。

他不僅不會洗，也根本、絕對不會洗。

林南個子高，有些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前這個一臉倔強和抗拒的少年，雖然還沒有開口，可是那微微不耐地皺起的英挺眉宇，已經讓顧羽感覺有些提心吊膽。

“小、小南……”一旁的林邵天額頭還滴著汗，卻還是有些擔憂地湊了過來，小聲衝林南說：“小羽也累了……你、你要是不喜歡洗，那我來吧……”

林南沒有看林邵天，只是逼視著顧羽，緩慢地用上揚的語調問：“你不會？”顧羽覺得林南漆黑犀利的眼眸彷彿帶著無形的巨大壓力，他甚至不敢把目光停留在左眼上那猙獰的傷疤上多過片刻，他偏開頭，幾乎是用鼻音應了一聲：“嗯……”出乎意料的，林南並沒有發火。已經做好了再次捱打的準備的顧羽卻驚訝地聽到林南還算平和的聲音：“站我旁邊。”

顧羽一愣，卻還是下意識地選擇不要再次激怒這個青年，往洗碗池那兒站了站。

“看著。”林南一手握著湯碗，另一隻手握著沾了洗滌劑的洗碗布，淡淡地加了一個字：“學。”

顧羽閉緊了嘴，沈默地低頭看。

那雙昨天剛剛把他的手臂握得麻痺的手掌，骨節明顯、十指修長有力，有著那樣強大力量的一雙手，此時正在中規中矩地抹著湯碗。

顧羽有些無語。

他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林南面無表情的臉，那瞬間顧羽的心情有些微妙。他忽然覺得，這個青年好像是個很獨特的人。跟他認識的，那些道上混的人都不同。

顧羽挨的打其實比林南想象中要多得多，在街道上混得除了平時打架鬥毆受得傷，還有沒有讓老大滿意的時候被拳打腳踢也是常事。顧羽熟悉與這樣的規則，倚強凌弱的生存法則。林南是個不折不扣的強者。而在顧羽年輕的、已經有些扭曲的認知力，強者是不需要講道理的。所以他只要說不，就已經做好了被揍的準備。

可是林南卻……

──卻好像是講道理的？

2。4其實顧羽是錯誤理解了林南的行為，並因此越發錯誤地高估了林南的人品分數。林南當然不是一個完全不講道理的人。但是無論是任何一個和林南在瓦瑞爾同寢的慕容非等人、或者是曾經和他一起在機甲以及肉搏課上對戰過的同學，肯定都會肯定地告訴顧羽一個事實，那就是：對於林南這樣一個面部表情以及語言上都有一定障礙的人士來說，他崇尚肢體動作遠遠超於嘴皮子上的道理。但凡能用武力解決的事情，林南是絕對、不可能不會選擇別的方案的。

回到小小的林記麵攤，林南低垂著雙目，沈默無聲地快速洗著碗，那平靜的毫無波瀾的面孔看起來倒是非常正直。而站在一旁的顧羽當然不會知道，林南之所以剛才並沒有什麼過激反應，原因也只有一個──那就是現在面鋪裡生意實在是罕見得好。如果現在動手，就意味著要影響林邵天今天乃至以後的生意，又讓那個本來就小心翼翼的瘦弱男人傷心擔憂。

這樣大的代價，林南還是覺得不大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