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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口紅,教他學母親交際。我也曾替他們作一幅畫, 題目叫做《小大人》。現在想象那兩個孩子的模樣,還覺得可怕,這簡直是畸形發育的怪 人!我當時認為由兒童變為成人,好比由青蟲變為蝴蝶。青蟲生活和蝴蝶生活大不相同。上 述的成人們是在青蟲身上裝翅膀而教它同蝴蝶一同飛翔,而我是蝴蝶斂住翅膀而同青蟲一起 爬行。因此我能理解兒童的心情和生活,而興奮地認真地描寫這些畫。
以上是我三十年前作這些畫時的瑣事和偶感,也可說是我的創作動機與創作經驗。然而 這都不外乎“舐犢情深”的表現,對讀者有什麼益處呢?哪裡有供讀者參考的價值呢?怎麼 能幫助他們在生活中發見畫材呢?
無疑,這些畫的本身是瑣屑卑微,不足道的。只是有一句話可以告訴讀者:我對於我的 描畫物件是“熱愛”的,是“親近”的,是深入“理解”的,是“設身處地”地體驗的。畫 家倘能用這樣的態度來對付更可愛的、更有價值的、更偉大的物件而創作繪畫,我想他也許 可以在生活中——尤其是在今日新中國的生氣蓬勃的生活中——發見更多的畫材,而作出更 美的繪畫。如果這句話是對的,那麼這些畫總算具有間接幫助讀者的功能,就讓它們出版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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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居
閒居,在生活上人都說是不幸的,但在情趣上我覺得是最快適的了。假如國民政府新定 一條法律:“閒居必須整天禁錮在自己的房間裡,”我也不願出去幹事,寧可閒居而被禁 錮。
在房間裡很可以自由取樂;如果把房間當作一幅畫看的時候,其佈置就如畫的“置陳” 了。譬如書房,主人的座位為全域性的主眼,猶之一幅畫中的mid#lepoint①,須 居全幅中最重要的地位。其他自書架,幾、椅、籐床、火爐、壁飾、自鳴鐘,以至痰盂、紙 簏等,各以主眼為中心而佈置,使全域性的焦點集中於主人的座位,猶之畫中的附屬物、背 景,均須有護衛主物,顯襯主物的作用。這樣妥帖之後,人在裡面,精神自然安定,集中, 而快適。這是誰都懂得,誰都可以自由取樂的事。雖然有的人不講究自己的房間的佈置,然 走進一間佈置很妥帖的房間,一定誰也覺得快適。這可見人都會鑑賞,鑑賞就是被動的創 作,故可說這是誰也懂得,誰也可以自由取樂的事。
我在貧乏而粗末的自己的書房裡,常常歡喜作這個玩意兒。把幾件粗陋的傢俱搬來搬 去,一月中總要搬數回。搬到痰盂不能移動一寸,臉盆架子不能旋轉一度的時候,便有很妥 帖的位置出現了。那時候我自己坐在主眼的座上,環視上下四周,君臨一切。覺得一切都朝 宗於我,一切都為我盡其職司,如百官之朝天,眾星之拱北辰。就是牆上一隻很小的釘,望 去也似乎居相當的位置,對全體為有機的一員,對我盡專任的職司。我統御這個天下,想像 南面王的氣概,得到幾天的快適。
有一次我閒居在自己的房間裡,曾經對自鳴鐘尋了一回開心。自鳴鐘這個東西,在都會 裡差不多可說是無處不有,無人不備的了。然而它這張臉皮,我看慣了真討厭得很。羅馬字 的還算好看;我房間裡的一隻,又是粗大的數學碼子的。數學的九個字,我見了最頭痛,誰 願意每天做數學呢!有一天,大概是閒日月中的閒日,我就從牆壁上請它下來,拿油畫顏料 把它的臉皮塗成天藍色,在上面畫幾根綠的楊柳枝,又用硬的黑紙剪成兩隻飛燕,用漿糊黏 住在兩隻針的尖頭上。這樣一來,就變成了兩隻燕子飛逐在楊柳中間的一幅圓額的油畫了。 凡在三點二十幾分,八點三十幾分等時候,畫的構圖就非常妥帖,因為兩隻飛燕適在全幅中 稍偏的位置,而且追隨在一塊,畫面就保住均衡了。辨識時間,沒有數目字也是很容易的: 針向上垂直為十二時,向下垂直為六時,向左水平為九時,向右水平為三時。這就是把圓周 分為四個quar-ter①,是肉眼也很容易辦到的事。一個quarter裡面平分為 三格,就得長針五分鐘的距離了,雖不十分容易正確,然相差至多不過一兩分鐘,只要不是 天文臺、電報局或火車站裡,人家家裡上下一兩分鐘本來是不要緊的。倘眼睛銳利一點,看 慣之後,其實半分鐘也是可以分明辨出的。這自鳴鐘現在還掛在我的房間裡,雖然慣用之後 不甚新穎了,然終不覺得討厭,因為它在壁上不是顯明的實用的一隻自鳴鐘,而可以冒充一 幅油畫。
除了空間以外,閒居的時候我又歡喜把一天的生活的情調來比方音樂。如果把一天的生 活當作一個樂曲,其經過就像樂章(movement)的移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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