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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既是天意,又是民意。
秦王朝無疑是被自己滅掉的,因為它實在太暴戾。只要重讀一下《史記》中的《陳涉世家》,就不難體會到什麼叫官逼民反,什麼叫走投無路,什麼叫鋌而走險。那真是一種被逼無奈的選擇。用陳勝的話說,反正無論如何都是死(等死),何不揭竿而起?“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云云,倒在其次。一個王朝,如果把自己的人民逼到死路一條的地步,或者只有造反起義才有活路的地步,那它離自己的死期也就不太遠了。所以杜牧的《阿房宮賦》說,秦和六國一樣,都是自掘墳墓,因為他們都不知道愛護人民。結論很簡單──“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電子書 分享網站
引言 轟然倒塌的帝國(2)
那麼,我們能照著說一句“滅清者,大清也,非武昌首義也”嗎?
也許能,也許不能。
有證據證明,大清並非中國歷史上最差的王朝。最差的恐怕是晉,清就至少過得去。實際上有清一代,無宦官擅權(如明),無外戚亂政(如漢),無山河破碎(如晉),無藩鎮割據(如唐),無王綱解鈕(如隋),無民不聊生(如秦),也沒有大面積的國土淪喪(如宋)。清代也有禍亂,但多為邊釁,且未動搖國本。民族關係和民生狀態也還對付,至少不像元代那樣種族歧視,民族仇殺,或像漢代那樣連年饑荒,人相競食。清,當然也有弊端,也有問題,也有不得人心之處,卻未必像人們想象的那樣糟糕,那樣罪該萬死。關於這一點,本書第六章還要細說。
然而,當武昌首義,湘省獨立,舉國上下風雲激盪,滿清皇室一籌莫展時,卻幾乎沒有一個人願意挺身而出,拉朝廷一把。不但最有可能“光復武昌,中興王朝”的袁世凱“挾寇自重”,乘機要價,其他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也都見死不救,作壁上觀,誰也不管北京城裡那孤兒寡母的死活。武昌首義後不到兩個月,就有十四個省份宣佈獨立。可見這些省的軍民官紳,已將大清王朝視若沉船,只有人棄船逃生,甚至“趁火打劫”,卻無一人救難。於是星星之火,至於燎原,一夫之難,竟成滅頂之災。
有一個細節也許很能說明問題。武昌首義的那天傍晚,工程營的隊官羅子清和熊秉坤曾經有過一次談話。羅子清說今天外邊的風聲很是不好,問熊是否知道。熊回答“聽說三十標今晚要起事”。羅子清問起事者是否“孫黨”(革命黨),熊秉坤答:“現在各會黨都信服孫文,信服他就是孫黨。”而且,熊秉坤還告訴羅子清,如今民智日開,大家都痛恨專制,擁護共和。這次八鎮一起,各省就會響應,所以一定能成。羅子清聽罷竟說:“秉坤,今晚我有事,不在營內,你們好好維持吧。”說完便溜之大吉,實際上是自動交出了軍權。
這就印證了湖廣總督瑞澂的說法。此人在起義發生之後沒多久,就攜帶家眷逃到了楚豫兵輪上,並在當天深夜向內閣王大臣發出密電說:“軍隊已懷二心,即未盡變,亦似全信邪說,不肯相抗。”本來,作為臨陣脫逃的疆臣,瑞澂自然要極力推脫罪責,但這話倒未必盡是不實之詞,頂多略有誇大而已。
因此有史家斷言:大清已“民心盡失”。
抽象地說,這也可以成立。問題是,大清為什麼竟會“民心盡失”?它為何而失,又失在何處,失在何時?
不能說大清王朝早就失去了人心,也不能說它的“國難”從來就沒有人救,更不能說這種見死不救,僅僅是出於滿漢之間的民族仇隙和幸災樂禍。1851年7月,洪秀全領導的“拜上帝會”在廣西金田起義,兩個月後即攻克永安,建立“太平天國”,冊立諸王。次年又突圍北上,於1853年初攻克武昌,同年3月佔領南京。江南一帶,亦次第失守,正所謂“一夫作難”而“星火燎原”,大清王朝遭到沉重打擊。從1851年到1864年,十三年間鼙鼓動地,烽煙四起,神州板蕩。太平軍轉戰南北,攻城掠地,所向披靡,將戰火蔓延到十六個省份,六百座城池,而且迫近天津,問鼎京畿,差一點就把大清變成了大明。
引言 轟然倒塌的帝國(3)
當此危急存亡之際,各地軍民官紳卻並沒有坐視不管,袖手旁觀,更沒有乘亂而起,瓜分天下。身為漢人的曾國藩,以卑微之職,起而“勤王”,靠著不過是些民兵鄉勇的“團練”,建立起一支強大的軍隊(湘軍),屢敗屢戰,九死一生,終於為大清帝國扳回敗局。事實上,在這次戰爭中崛起的“中興名將”,無一不是恪守孔孟之道的漢族士大夫,如李鴻章,如左宗棠,如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