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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票員說:“這是我的學生。”售票員一聽,就收了李寬的錢。
此時的北海公園裡遊人極少,大都是些在此晨練的退休人員,或手持大刀、寶劍,或練太極拳。樹上的露珠兒偶爾從空中掉下來,打在地上,發出奇妙的聲響。北海之上,一層薄霧還沒有散去,一些建築若隱若現。張維長長呼吸了一口帶點潮溼的氣息,不說話了。
“能告訴我你前天為什麼自殺嗎?”李寬邊走邊說。
“我也不知道。”張維說。
李寬轉身看了看身邊的學生問:
“你也不知道?”
學生沉默著。李寬看了看那些晨練的人們說:
“你看看這些人,他們都已經退休了,他們每天所做的事就是使自己健康。健康就是他們的一切。如果他們生病了,他們考慮的不是他們自己,而是他們子女的負擔。如果給子女減輕負擔,他們就必須使自己健康起來。快樂、健康,是子女對他們的惟一希望。反過來,子女是他們的希望,也是他們活下去的最大的理由。如果子女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們活著也就失去了意義。”
“但他們可曾想過,他們的子女有可能被更多的問題困擾著。”張維說。
“什麼問題呢?”李寬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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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生存的尊嚴、意義和價值。如果他們的子女覺得活著沒有什麼價值和意義,甚至為此而感到痛苦時,難道還要讓他們飽受這種痛苦嗎?”張維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有些激動。
“這些問題是需要慢慢解決的。每個人在他年輕時,都會在這些問題上徘徊,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人生的體驗,這些問題會自然地解決。到我這個年齡時,就覺得這些問題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作為人子、人父、人妻的責任。人不是孤零零地生活,是需要一個溫暖的家庭。比如你爸爸,你得對他負責。”李寬儘量地把語氣放得很淡很淡。
“我知道,可是,人在面對茫茫世界和無限時空時,人就是孤零零的,人就只剩下人本身了,再也不存在其他的責任,所以人只有對自己的責任。一個真正對自己負責任的人,就是一個能夠選擇如何生存和如何死亡的人。”
“但是,你要知道,當你年齡大一些時,你就會改變自己的人生觀。然而如果你死了,你就沒有再後悔和改變自己的機會了。”李寬說。
“我思故我在。人只有在理性中生活才能稱其為人,此在比彼在更重要。”張維說。
李寬皺起了眉頭。他沉默了。他看著眼前這個每出口必哲學的青年,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沒有與他對話的能力了。但他是不會放棄的。
公園裡的人漸漸地多起來。李寬要了一條小船,和張維坐在船上,向海中心蕩去。海面之上,有一種別樣的平靜。張維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此時,陽光已經把那層薄霧驅散,遠遠的橋面上已經有車水馬龍的沸騰了。他們不向那兒去,他們向幽靜處蕩去。
“你知道同學們是怎麼看你的嗎?”李寬笑著問張維。
張維低頭苦澀地笑了一下,說:“知道,他們把我叫瘋子,神經病。”
“你怎麼想呢?”李寬還是笑著。
“無所謂。在我看來,他們是那群在鐵屋子裡沉睡的人,我是那個惟一的獨醒者。”張維將頭轉向廣闊處。
“可是,夢醒了無路可走是很痛苦的。”李寬終於找到了詞語。
“痛苦是先驅者的墓誌銘,也是一切大成者青年時期的煉獄,是一切有為者的必經之路。”
李寬又一次感到了他們之間的巨大溝壑。他在這個青年面前失語了。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尷尬。他沉默了許久又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答應你父親幫助你嗎?”
張維把頭稍稍轉了轉,但仍然不看李寬,他說:
“你們是校友,另外,你是一個非常善良和講信義的人。”
李寬笑了起來。張維轉過頭來,疑惑地看著李寬。李寬說: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你說的那些原因只是一些次要的原因。”
張維更為疑惑了,他期待地看著李寬。李寬說:
“我的小兒子叫李小松,他跟你一樣,也常常有自殺的傾向。他是學油畫的,很崇拜凡·高和高更,還有尼采。我和他交流過,但他不跟我深入交流,每次只是一些皮毛。我覺得他可能和你一樣,都面臨著同樣的心理問題。我瞭解你,幫助你,實際上也是想了解他,想幫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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