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第3/4 頁)
“什麼樣的人?”同來的播磨國守初到京城,對此一無所知,便熱切地打聽起來。
“據說是位有道高僧,先帝曾徵召他,想要授予其僧正一職,可他擔心世事煩擾,決定入山修行。曾發下宏誓大願,要以凡人之身修成佛果,倘不成佛,不再出山。”
“啊呀呀,真是了不得的誓願哪!”國守興致盎然地捻動自己的鬍鬚,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拊掌道,“聽說,陰陽寮的晴明大人也有仙法,能呼風喚雨,移星換月,卻不知與這位僧都相比,又是如何?”
四位殿上人此刻正百無聊賴地取過侍從手中的水囊飲水,聽到這句話,猛然嗆了一口。
“那傢伙……”心中憤憤地,博雅想起了自己那位大名鼎鼎的好友。
“在這樣的天氣,到一個牛車進不去的地方?”身著白色狩衣斜躺在迴廊上的陰陽師,只用一句話便回絕了博雅興沖沖的邀請。
“可是山裡很涼爽……”
“相比要經過艱辛才能得到的快樂,不勞而獲豈不更好?”悠閒地搖動著手中蝙蝠扇,晴明將細長的鳳眼眯成了一條線,表情帶著一絲狡黠,與外人心目中優雅出塵的京城第一陰陽師相差甚遠。
“這算什麼答覆?”博雅不滿地嘟噥著。“太懶惰了吧?”
“唔。如你所見,我就是這樣的人啊。”
認真說來,讓陰陽師大不耐煩的並非崎嶇山路,而是與同僚的應酬交往。這一點博雅也知之頗深。因此儘管他心中埋怨,還是替好友帶到了諸如需為某大臣祈福,某宮人驅邪一類的口訊,作為不曾到場的理由。
前方一陣喧譁,原來是寺中僧人前來迎接。眾人循例參拜了佛堂,時間已近黃昏,歸鴉盤旋,發出一聲聲兒啼般的鳴叫,和著晚寺的鐘聲在深谷中迴響。為迎接親王的到來,僧人們已在寺外水榭中陳設了坐具,一場徹夜歡歌的絲竹管絃之會就此開始。
卷八 徘徊在山路上的靈魂(2)
照例有諸家子弟賣弄技藝的表演,以及文學博士們附庸風雅的吟詠。酒至半酣,這些人便將先前的體面全都拋卻,渾然不顧是在佛門清靜之地,大呼小叫地勸酒、喧譁,以至於脫衣裸身,無所不為。
“那傢伙倒挺有先見之明呢……”
獨自一人站在水榭之外揉著脹痛的雙眼,博雅略帶悔意地想起了好友。被熱鬧的人群喧騰了半夜,山風也不再涼爽,變得燥熱起來。“早知如此……”
一陣水聲驚碎了零散的想法。博雅回頭看去,一條魚恰好在水面打了個轉,鱗片泛起星星點點的銀光,漣漪悄無聲息地從湖中泛起,向四面擴散開來,喚醒一池睡蛙,鳴叫聲此起彼伏,混合著蟲聲唧唧,正是夏日獨有的自然之音。精神為之一振,博雅乘著月色向山上行去。漸漸地,身後的喧囂沉入了黑暗中,耳畔傳來的盡是松風蟲語。
於是殿上人取出了自己名為葉二的笛子,合著夜色中的聲音吹奏起來。據《今昔物語》記載,這笛子是相當奇異的神品——當然,如果不信傳聞,只將之當做普通樂器,也無不可。
即使對於博雅本人而言,這也是一次異乎尋常的演奏。笛聲並沒有蓋過自然界的夜聲,而是與之融為一體,彷彿是夜的一部分,如此和諧,又如此悠遠,渾然天成。
草叢邊金鈴子的鳴叫聲在橫笛間隙中透露出來,原本只能存活一季的昆蟲,在這一刻盡情歡歌,生之華美如烈焰噴薄,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連吹笛人自己也迷醉於樂聲中,忘記了身在何方。
這種和諧註定會被打破:過於陶醉的殿上人沒有注意到腳下的山路,大意地踏上了一塊鬆動的石頭。笛聲忽然中斷,在大腦還懵懂一片的狀態下,博雅從坡上滾了下來,跌入灌木叢生的谷底。
“哎——”驚叫也只有半聲,因為隨即從他身邊傳來了另一聲。在確定自己並沒有摔傷之後,殿上人轉過頭去,看見一個背影。
“您沒事吧?”
那人開口說話了,是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已經不年輕了。
“沒……沒事。”博雅站起身來,撲打著身上的泥土,這才發現手中葉二不知丟到了何處,連忙四處摸索。然而薄雲遮住了月色,儘管睜大了眼,卻什麼也看不清。
“丟了什麼東西了嗎?”女人殷勤地詢問著。
“啊,對,我的笛子。”博雅一邊繼續尋找一邊懊惱地回答,“真奇怪,居然不見了。”
“這麼說來,剛剛吹笛子的人是您啊,”女人語氣中帶著歡欣之意,“真好聽吶,像仙樂一樣。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