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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樹上歇。”每年寒露、霜降時節,漫山遍野的茶籽成熟下枝,村村寨寨的榨坊就熱鬧起來,整天茶油飄香,生意好的榨坊,油香一直要瀰漫到來年新的一茬茶籽下來。所以榨油匠的吃香格外不同,別的匠人要辛苦工作賺到錢之後才可以吃香喝辣,榨油匠的工作本身就是“吃香”。當然,那不免是一種樂觀的調侃,榨油終歸是需要極多力氣的辛苦活計。茶籽曝曬爆裂後,去殼留籽,在輾槽裡碾碎,而後下鍋炒熟,再用稻草與鐵圈子包成一個個茶枯,碼進用堅硬的樹木所做的油榨,接下來,能否榨出最多的油來,跟榨油匠的力氣有極大的關係。一年榨油的旺季在寒露、霜降之後,天氣已寒,但榨油匠往往仍需赤膊上陣,可見費力。不過,在缺油少鹽的年代,榨油的生計至少有一樣好處,就是不至於短了油吃。魏氏高祖在湘北山區的一個偏僻村落中,靠著一個簡陋的榨坊養活了七個兒子,還供了其中一個攻讀詩書中了秀才。
中秀才的這位就是魏文彬的曾祖。
曾祖中秀才,是魏氏世居的那個地方一個歷史性的突破。世世代代的山中農戶,終於出了一個讀書人,十里八鄉為之轟動。魏家派出八抬大轎翻山越嶺,到四十里外的漆河鎮上高接遠迎,一路上披紅戴彩,敲鑼打鼓,鞭炮轟鳴。而後大擺宴席,廣宴賓客。
秀才這道門檻,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很多讀書人絆在這道門檻的外邊,一世蹉跎。魯迅小說裡的孔乙己就是這樣一個人物,一輩子苦讀詩書,一輩子連個秀才也沒考上,一輩子是個“老童生”。考秀才要經縣試、府試、院試三關,千人赴考,最後碩果僅存者,往往只是數十人而已。
曾祖中了秀才,魏家的谷香和榨坊的油香裡,從此有了一脈書香。
這一脈書香不止具有精神的意義,還有相當現實的物質意義。
明清時代,秀才是平民百姓躋身士大夫階層的第一道門檻,跨進這道門檻,便算是有了功名,進而可以參加鄉試以求中舉,再進則可參加會試以求進士。即算退居鄉里,也可享有政治與經濟方面的某些特權,如免除差役徭役,見知縣不跪,知縣不可隨意對其用刑,遇公事可稟見知縣等。
秀才不享俸祿,秀才的功名,並不能夠直接導致經濟狀況的改善。但依當時禮制,秀才可穿長衫,可著靴,在社會地位上立時木秀於林。秀才所掌握的文化知識以及享有的若干社會特權,至少可為他們奠定脫貧致富的良好基礎。作為知書識禮的讀書人,秀才在地方鄉村之中,自然而然地成為一般平民與官府溝通的渠道。凡遇鄉中爭執,或者平民要與官衙打交道,通常都要秀才出面。平民百姓逢年過節,婚喪嫁娶,不免要寫些紅白喜字、對聯祭帳之類,亦需勞動秀才筆墨。所以誰家出了秀才,即算並不出仕,門庭也可望有所光大——當然這需要一個不可或缺的前提條件:這個秀才也該善於經營才是。否則,讀書只是讀出個端起來的架子、放不低的身段,肩又不能挑,手又不能提,倒有可能比健壯樸實的莊戶人家更加不如,變成遭人恥笑的一介窮酸秀才。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九章 老屋(4)
所幸老油匠的兒子不是一個死讀書讀死書的酸秀才,他仍然繼承了老油匠的勤勞與善營,又充分發揮他所掌握的文化知識的作用,很快積聚了一定數量的財富,後來買田起屋,成為一方大戶,一度造就了魏氏家族史上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雙重鼎盛。
魏文彬的童年和少年都在曾祖手裡起的大屋裡度過。不過時移世易,到魏文彬這一代,曾祖所起的大屋已不完全屬於魏氏,土改時分給了若干戶人家。據魏文彬自己回憶,這所房子是合得上《桃花源記》裡“屋舍儼然”的說法的,連簷疊瓦,房屋眾多,有朝門,有斗拱飛簷,不是一般的低門小戶可比。
“很大一座老屋,幾十間房子,有堂屋,有廂屋,有偏屋,院子的後面還有院子,偏屋的那邊還有偏屋。兩邊有吊腳樓,前面有朝門。朝門是大戶人家才會有的,有朝門的房子,比較像北京的四合院。朝門邊有一蔸桂花樹,奇香!”
魏文彬在老屋裡度過了一段“怡然自樂”的“垂髫”時光。偌大的老屋對小小的魏文彬是一個很大的世界,裡面有跨不完的門檻,數不清的人,看不完的戲劇,聽不完的故事。今天東家吵吵鬧鬧,明天西家歡聲笑語。去年南邊去了老人,今年北邊添了孩子。他每天在大大小小的屋子裡穿進穿出,在高高低低的門檻上跳上跳下,有時乖得可愛,有時淘得可氣。也有幾次淘得太狠,被這裡那裡的門檻絆倒,跌得鼻青臉腫,哇哇地哭著回去找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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