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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　第一章（11）

母親一邊為她洗浴，一邊對她說：“過了這道坎，就不是孩子了，要聽話。人這一輩子，不圖別的，就圖個平平安安。”

秀米問：“姨，我一定要出花園？”

“那當然，之前的日子都在花園裡過的嘛，過了十五歲，就要走出來的。”

秀米望著氤氳水汽背後母親的臉，點了點頭。

十五歲的秀米還懵懵懂懂的，第一次泡在一缸熱水裡。聞著植物散發的淡淡的馨香，新奇而感傷。閣樓裡水汽瀰漫，宛若墜入了想象中的仙境一般。她兀自以為，別人的成人儀式也和自己一模一樣，被植物的馨香包圍著，被熱氣騰騰的氛圍包裹著。

某天她和別人談起自己的成人儀式，卻感到了深深的自卑。別人家裡殺了豬，將滿滿一大鍋豬腸、豬肚、豬肝、豬腎、豬心煮熟成湯，並下點糖，讓孩子吃下。按照習俗，吃了這些東西便是“換腸肚”，好比脫胎換骨一樣。

“為什麼我們家不殺豬？”

秀米回到家中對母親說“為什麼？”，她的語氣中帶著怒氣和委屈。

母親被她問得不耐煩了，罵道：“我們家的豬是要賣的。沒有豬賣哪有錢養你們！”

“小氣鬼！”秀米嘟囔了一聲。

“你說什麼？！給我說大聲點！”母親說著便從門樑上取下雞毛撣子。

秀米一看知道事態不妙，抽腿就跑開了。

因為這件事，秀米傷心了好久。自己的成人禮是不完整的。母親騙了她。她甚至幻想著哪一天能夠重新出一次花園，如果再出一次花園，她就要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向別人炫耀一番。但如此想法無異於天方夜譚。隨著年歲的增長，秀米也漸漸脫離了童年那個饞嘴的自己，那個任性的自己，那個充滿天真幻想的自己。她看到過去的自己站在門檻上痴痴地望著遠方，睜著一雙碩大無比的眼睛，瞳孔裡的黑色一望無際。而那個長大了的秀米便是在那樣迷茫的眼睛裡漸行漸遠，身影在陽光底下蛻變成一塊模糊的斑點。

成長像一個圈套，套住了秀米年輕蓬勃的生命。

8

秀米是個耽於幻想的女孩子。

十歲左右的光景，女孩秀米盯著地上的白色斑點陷入了沉思之中。白色斑點像一隻蝴蝶，扇動著翅膀飛翔在眼睛裡。十月的天空蒼涼而幽遠，朵朵白雲像棉花糖一樣誘人。

早上起床的時候，屋後的荔枝林裡傳來幾個男孩子的聲音。男孩子的聲音帶著青春期變聲時的粗礪，吵得她無法入睡。睡眼矇矓的秀米掀開被窩，站在窗戶後面朝外望去。她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坐在荔枝樹上，底下站著另外兩個男孩，其中一個胖男孩手上拿著一根樹枝，另一個瘦得像猴子的男孩則叉著雙手。

“你給我下來！”叉著雙手的男孩喊道。

“不下！”樹上的男孩應聲道，“打死我也不下來！”

“你再不下來我就拿石頭扔你，看你骨頭硬還是石頭硬！”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薄暮　第一章（12）

樹上的男孩被嚇到了，他的聲音略帶顫抖：“你……你敢！”

“怎麼不敢了？”拿著樹枝的男孩嘿嘿地說道，“不信我們就試試！”

說完他彎下身在滿是枯葉的地上抓起一塊石頭。睡眼矇矓的秀米揉了揉眼睛，透過稀稀疏疏的荔枝葉，她嚇了一跳，樹上的男孩是秀楠！

秀米被那塊石頭嚇得清醒了。再這麼下去要出大事的。她嚇得在屋子裡大叫起來，秀米的聲音像是碎玻璃一樣扎人。佔了上風的兩個男孩子朝秀米家望過來，他們看不到人，卻聽得一把細細的聲音從窗戶後邊升起來。

秀米隔著窗戶朝他們大喊道：“你們幹嗎！”

秀楠一聽是姐姐秀米的聲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姐，我在這！快來救我！”

胖男孩丟下手裡的石頭，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憤憤不平地說了聲：“算你幸運，下次給我小心點！”

秀米拿著一支長竹竿趕過來時，一胖一瘦的兩個身影已經離開了。秀米丟下竹竿，叉著雙手，沒好氣地看著樹上的秀楠，狠狠地罵了聲：“臭小子，你給我下來！”

秀楠只得嬉皮笑臉地說道：“姐，別生氣，是他們先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