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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窩裡。
天黑的時候,鐵梨花從柳天賜身邊起身。她真是捨不得他身上那股溫溫的熱度,還有那股“天賜氣味”。二十年前她就跟自己的姐姐鳳品說,柳天賜身上有股香氣。鳳品笑她說傻話,哪有男人是香的:除了煙臭就是腦油臭,再加上腳丫臭。現在她想,一個清風道骨如天賜的男人,身上沒亂七八糟的任何氣息,大概就是香的吧。
“不回去了吧?”
“想留我,你得先扎花轎啊!”
“這麼大歲數還弄那?”
“花轎得扎,我可不能不明不白就睡你床上了。”
“行。那我等學校辦紮實了,就扎個八抬大轎來接你,說定了?”
“定了。”
兩人雖然是逗耍口氣,但都明白這比山盟海誓還算數。從這一晚開始,鐵梨花又像當年頭一次跟柳天賜定親那樣,一天一天算日子。最多一年,天賜和她就能做光明正大的夫妻了。
收了秋莊稼後的一天,保長讓各家出一個男丁到村公所去。董村是個七八百戶的大村,村公所被小夥子們吵翻了。大家都在跟保長鬧,說一年抽兩回壯丁籤,各家還種不種地?不種地拿什麼交稅?拿什麼交這大帥那老總派的糧?
保長是個四十歲的精刮瘦子,常常在廟會上票戲演旦角。他請求小夥子們不要和他鬧,他和他們一樣憤憤不平,因為他親侄兒也在抽籤行列裡。
牛旦和栓兒最後進來,一見這陣勢栓兒就想溜。保長一眼看見他,說:“陸大栓,要是能溜,這兒的人不都溜了?又不比你傻……”
栓兒只好耽擱下來,找個角落,脫下鞋往屁股下一墊,坐下打盹。牛旦看一些人還在和保長鬧,在一邊湊了會兒熱鬧,也擠過來,脫下鞋挨著栓兒坐下。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枚古舊的銅錢,叮叮噹噹在磚地上擲。
“耍賴,啊?”栓兒偷虛著眼看他。“贏的算數,輸的重來,是不是?”
“五把三勝!”牛旦說。
“快拉倒吧,我看你少說輸了六把。唉,你停停。”栓兒鄭重地看著牛旦:“我要是中了籤,你可得幫我照顧鳳兒和她爹。”
“我又不是算壯丁的卦。”
“你不怕中了籤去當壯丁?”
“怕呀!怕有啥用?”
“那你算啥卦呢?”
牛旦不說話了,接著擲他的銅錢。栓兒明白了,他湊到牛旦耳朵上說:“來不及啦。”
牛旦看看他。栓兒又湊上來說:“你想敲了那個疙瘩,就有錢行賄,保長就不抽你的簽了。來不及了。”
牛旦說:“我才不算那個呢?”
“那你算什麼?”
鐵梨花 第四章(6)
牛旦不理他,閉上眼,嘴唇下面咬的字只有他自己明白,然後他一鬆手,又把銅錢拋起,眼看它落下,又滾了兩步遠。他撿起銅錢,哈哈地笑起來。栓兒覺得他的腦筋對付牛旦一直挺富裕,最近卻顯得不夠用。牛旦似乎深藏不露起來。
抽籤的結果一宣告,牛旦中了籤。
訊息是柳鳳帶到上河鎮的。鐵梨花正在給店鋪打烊,鳳兒騎著借的小叫驢跑來,沒到跟前就叫:“梨花嬸,我牛旦哥中了!”
鐵梨花心想,她太疏忽了,忙栓兒和鳳兒的喜事忙得分不出神,忘了請保長喝喜酒,也忘了給保長“上供”。村裡有點錢的人都在收秋莊稼之前早早把保長打點好,該送煙土送煙土,該包大洋包大洋,等秋後徵壯丁的一來,保長拿出一部分煙土、大洋再去賄賂徵兵的爺們。
“牛旦人呢?”她上去拉住鳳兒的驢,讓她跳下來。
“正打架呢!幫著栓兒跟保長的人打!栓兒開始還跟保長理論,幾句話說急了,就給了保長一拳。這就打起來了。保長有鄉丁啊,還有徵兵的老總,一打打成了群架,牛旦哥為了救栓兒,捱了當兵的一槍托!……”
鳳兒的話在梨花耳朵裡成了嗚嗚嚕嚕一團。她只聽見牛旦傷了,栓兒也傷了。
等她和鳳兒趕回董村,牛旦和栓兒已經在家裡了。是牛旦把栓兒揹回來的。他捱了一槍托的額頭上,一根布條纏得亂七八糟。栓兒傷了好幾處,腿上給刺刀戳了個口子,把牛旦的床染得都是血。
“叫我看看——”梨花已把栓兒抱在懷裡,用手輕輕掀起讓血弄得黑紅一片的褲腿。誰也沒料到她的狠與快:她已經把那條褲腿扯開了,露出血盆大口般的刀傷。
“梨花嬸,我沒事。您得趕緊想個法子,不然牛旦明天早上就要隨軍開拔了!”栓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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