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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眸子一低,不再看她,只望著床沿。他此時肯俯首低就卻比先前冷然的樣子更加無助。蘇離離心頭一軟,放了碗,將他扶起來,嘴裡卻道:“現在才知道低頭,白白找人罵。”將枕頭給他塞好,半倚在那枕上,端了碗一勺勺喂他飯菜。
豆腐入口即化,那青菜她也切得極碎,無需多麼費力便可嚥了下去。那人默默地咀嚼,眼神不再凌厲,卻沉默異常。蘇離離喂他吃完,放下碗,用手帕給他擦淨了嘴,又端了水喂他。那人也喝了,蘇離離便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漆黑的眼珠子不看蘇離離,卻望著虛空,不答。蘇離離皺眉道:“怪不得你連正骨都不叫喚,原來是個啞巴啊。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惡事,這輩子業報現眼前。”
他額上的青筋跳了跳,就在蘇離離端了碗要走時,他忽然開口,沙啞地問:“什麼是薄皮匣子?”
蘇離離萬料不到這人第一句話是這樣問她,愕然半晌才反應過來:“就是廢料做的薄棺材,一百錢一具。”她嚥了下口水,“那個……實在沒錢,白送也行……”因她早晨說要給他睡薄皮匣子,此刻見問不由得心虛,聲音便少了底氣。
“我的腿怎麼了?”他仍然望著床沿,淡淡地問。
“骨頭折了,大夫已經給你正好了。”蘇離離機械地回答。
“能好麼?”
“若是骨頭接得好,你也好好休養,不一定會殘疾。”她照樣把大夫的話說了一遍,心裡詫異,怎的他倒像是主子,她倒像是奴才,有問必答。
他聽完,不再問,慢慢撐著身子倒下去躺著。
蘇離離愣了半天,覺得不對,此人不明事理,需得跟他說明白,便徑直走到他面前,一手端著碗,一手指了自己道:“喂,你記住了。我,叫蘇離離,就是離離原上草的那個離離。我救了你的命,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默默地看了她兩眼,漠然道:“我知道了。”
絲毫沒有銜環結草的感激之情。蘇離離有些來氣,指著他道:“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何方人氏,有錢沒錢,叫你家人來贖你。”
他閉著眼睛道:“沒家沒人,更沒有錢。”
“連名字也沒有?!”
“沒有。”
蘇離離看他倒在那裡,有氣無力,咬牙道:“你別以為我好心救了你,你就可以白吃白喝耍無賴。沒錢就給我做小工,沒名字我給你起一個。我滿院子都是木頭,你從今起就叫木頭了!”
她自然是不等他答了,轉身出去時,將那破木門摔得“啪”地一響。
*
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蘇離離起床洗漱。
晨曦中的後院靜謐清新,從井裡汲來的水流晶洩玉般從她指間劃過,涼涼的觸感讓蘇離離玩心忽起,一揚手,一串水珠灑了出去。仰頭看見院外的一棵黃桷樹,正抽著嫩黃淺綠的新葉。
古來文人騷客多愛詠春傷秋,蘇離離獨不喜秋天。天氣實如人之心性,隆冬嚴寒,盛夏酷暑,都是至情至性,毫不做作。春天萬物欣然,如人微笑;秋天卻似幽閨怨婦,雖是色衰傷情,偏不肯痛快零落,只哀婉個沒完。
蘇離離洗完臉,略略澆了一下菜地,覺得離那怨婦還有大半年光景,心情甚好,提了水便去廚房做飯。不多時,便端了碗甜米粥,推開了角落裡那間小屋的門。那塊木頭睜著眼,望著屋頂斜齜出來的一塊板子,見蘇離離進來,目光勉強落在她身上。
蘇離離將他扶坐起來,自己坐在床沿,用勺子挑著粥,香糯清甜。那人臉色不似昨日蠟黃,然而蒼白得沒有血色,唯有一雙眼睛仍清冷犀利。蘇離離將勺子伸到他唇邊,他便抬手道:“我自己來。”聲線低沉,卻帶著沙礫相撞的清越。
蘇離離隔開他手,冷笑道:“自己來?一會你就得離了這裡!”
他並不表示訝異,隻眼神微微一沉,蘇離離頓了頓,接道:“搬到東面那間空屋去,嘻嘻,你也自己來麼?”
這本是個小玩笑,他卻很不賞臉,抿著薄唇道:“為什麼救我?”
蘇離離覺得此人防備之心太過,性子又冷,便也收了玩笑的態度,正色誠懇道:“不是我要救你,是你要死在我門口。你若死在我隔壁的門口,我連花板的薄皮匣子都不送。既救了你,你在一天,我不會餓著你凍著你;你若有仇家尋到這裡,我也護不住你,這是你的命。你明白麼?”
蘇離離說得分明,他聽得清楚,點了點頭。蘇離離展顏一笑,讚道:“這樣好,我喜歡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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