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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上過大學的人,徐平知道在數學中有一條大數定理,巨大數量的隨機,最終會表現出規律性。也聽說過混沌這回事,隨機會表現出有序。
有人覺得人性是善的,有人覺得人性是惡的,有人覺得人天然是自私的,有人覺得不是這樣的。這些關於人性兩面的想法各人不同,這個問題兩人一樣,那個問題不一樣。但是巨大的人口,漫長的時間,終分的交流碰撞,最終會形成共識。這種共識不是決定了這個問題上我是對的,那個問題上你是對的,而是最終形成了一個包容原則,出現了社會文化上的規律性,這個規律性就是文明。
中國人口眾多,教育一直走在世界前列,獨立思考的人口多,形成這種包容原則也就早得多。這些關於人性的議題,由此生髮出來的同性戀問題,家庭問題,倫理問題,種族歧視和種族平等問題,這一系列議題,都放在性情之爭的這個大筐裡。他們在文人的一篇一篇文章裡,在官員一次一次的奏對裡,在朝廷施政的發出去的命令裡。
洋人討論同性戀,討論家庭,討論倫理這類問題很熱鬧,中國人卻覺得不理解,因為自己的祖先已經討論過了。甚至就連男人穿女裝,諸如此類,都在文明的記憶裡。再一次出現風潮,不過是文明還在退化,沒有重新站起來罷了。
從漢武帝以天命一道德,漫長的歷史時期,張角的黃巾大起義,魏晉談玄,後來的佛教興起,儒學再興,等等這一切,都是文明前進的腳步。直到巨人倒下,才止步不前。
寫《道德經》的老子是什麼人?史官。孔子幹了什麼?《春秋》編史。大多數的先秦諸子,大多都有接觸史書記載的經歷。文明不是由這些偉人創造出來的,而是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創造出來的,他們只是忠實地記載了文明所表現出來的這種規律性。他們的偉大不是創造了文明,而是看到了文明,並記下來留給後人。
今天,徐平將要在這裡,面對司馬光這個大宋第一頑固派,以及後面會一個一個站出來的官員,從人性,社會,全部的問題進行辨論。
他今天要在新的一年第一個大朝會上,而對百官,以最激烈的廷辨,來一道德。
第26章 不要失職
司馬光走到徐平身前,先向殿上的趙禎行禮,趙禎曰可。司馬光轉過身來,對徐平躬身行禮:“光以微末之官,欲辨宰相。相公,光失禮否?”
徐平道:“不失禮。官高官低,朝廷之位也。朝廷之位,選賢而任能,朝廷之意。朝廷之意自歸朝廷,不關人之賢否。我不賢而居高位,爾賢而位卑,不過朝廷失察。朝廷失察非朝廷之錯,只是此時欲用我之能,而忍賢德不足。日後你之能過我之能,位自會居我之上。賢又過我,則賢能相當,朝廷得之必大喜。是故,你近前若未拜陛下,未揖我,是失禮之舉,禮在朝廷。以小官辨宰相,是為朝廷爭,不失禮。”
司馬光忙拱手:“光何德何能,敢當賢於宰相上?相公欲譽我而實訾我耶?”
徐平道:“非。你與我廷辨,是否因朝堂之榜而辨?”
“答相公,確是因朝堂之榜。”
“既如此,必是對榜上所列有所見不同之處。宰相當位,朝廷選賢與任能也。宰相實未必賢能當天下之選,朝廷或有失察之時。失察非朝廷之錯,蓋朝廷非聖人,實難明察於天下。百官、百姓助朝廷察之,此應有之意。廷辨,百官助朝廷察之。你欲辨榜文,必是於榜上所列某處,與見不同。榜文未行,不關能否,此時與宰相廷辨,必是助朝廷查宰相賢否。你可以,百官可以,細民亦可。所見不同處,必是於此處見宰相之失賢,必是於此處以己賢居宰相之上。不然,出列廷辨為何?此無關對錯善惡,你為官之職也。”
說到這裡,徐平的表情嚴肅起來,對司馬光道:“君實,你欲辨宰相,我曰可,斂容出列。何也?此我於朝廷之公也。我賢能或未足,所言或有未賢之處,與你一起查之,助朝廷之宰相合於賢。此時是你、我於朝廷之公事。你以譽、訾問我,是以己私,犯所任朝廷之公職,為失位。以私害公,士大夫不當為,以後切不可再犯!”
司馬光愣了一下,忙躬身謝罪,轉身對趙禎行禮:“臣犯因私害公,請陛下罪之!”
趙禎不罪,司馬光請再辨。趙禎曰可。
一道德不是要在政權中貫徹徐平的意志,而是要讓政權形成自己的意志,也就是有統一的意識形態。以意識形態來統領政治,就是政權意志的表達。在政治中意識形態貫徹得越堅決,執行得越徹底,政權的獨立人格就越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