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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一箇中軍帳,四千人馬,最後。只剩下這二百四十四人。
帳中上座,劉盈輕嘆一聲,面色慘淡。
“但既然英布已經被俘。”周勃揚起戰袍拱手道,“則淮南國無主。指日可下。只是,”他想起自己這一日來擔驚受怕,不由黑了半邊臉,皺眉道,“殿下實不該將自己身陷險境,讓臣等,也讓長安城中陛下皇后擔憂。”
此時劉盈已經脫去了戰時戎裝,換上一身軟裳。受不住力,微微靠在身後憑几之上,面上因失了些血色,淡淡蒼白,與左頰之上淺淺一道傷痕,劉盈微笑道。“周太尉言而有理。只是孤想著。若是英布見不到孤,則他這數千人馬在淮北流竄。不說驚擾百姓,對我軍而言也是難以擒他。”
“那又如何?”周勃生性疏豪,不懂他話中涵義,正待再說。忽然望見少年通透的雙眸,心思電轉,驟然吸了一口氣。
英布欲擒漢太子劉盈為餌,牽制漢軍。那麼,他劉盈為何不能將計就計,借勢打力,以自己為餌,將英布這三千叛軍牽制在淮河北岸這一畝三寸軍營之中?
以四千漢軍戰三千叛軍,不得不失,這份戰績,放在大漢任何一個其他的軍隊身上,不過是不功不過,沒有任何可誇耀地。
但是領率這支軍隊的不是別人,是劉盈。
這個天家貴胄的少年,此前並不是以勇武著稱的將軍,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武人,不似他的父皇,他甚至沒有真正經歷過戰場,在生死關頭逼到眼前的時候,不必問有什麼高尚或是不得已的理由,單隻他有勇氣下這個決斷,就應經值得人讚賞,敬佩。
可是他戰了,守了,以和淮南叛軍大致相當地軍力,撐住了以勇武著稱的淮南軍破釜沉舟式的襲擊,直到大漢援軍的到來。
在周勃無言的凝視中,玄衣緣的少年起身,走出營帳,瞧著大帳前首,兩日之前,被無數漢軍兒郎鮮血染透的土地。那兒如今已是一片荒蕪乾淨,曾經堆砌滿地的屍身被青草掩埋。
劉盈瞧了又瞧,彷彿這麼瞧到來年春天,這片被鮮血澆灌過的土地就會生根發芽,抽出新的綠草,綠草悠悠長到盛夏,一群穿著扎甲地漢家兒郎就會笑著走出來,單膝跪下參拜,齊聲道,“太子殿下。”
“周太尉覺得孤莽撞了?”
劉盈瞧的專注,並不曾將半分餘光分給身邊有大漢殊榮的老將軍。
“不會,啊,不對,是不敢。”周勃尷尬道。
如果是任何一位旁的漢將,沙場迎敵自然是他地分內事,沒什麼好說的。劉盈的不同卻在於他的身份,註定了他不能出一點差錯,那會牽連太多人。
但拋開他的儲君身份,這場戰本身打的雖然不咋地,戰後效果卻是大大的好。
擒下英布,則淮南餘勇不足為懼,下淮南指日可待。淮南國土中的漢家百姓將少受戰亂之苦。而本該在這場戰爭中付出性命地兩方士兵將存活更多下來。
“孤也覺得孤是莽撞了。”劉盈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徑自道,聲音輕柔。“若孤不曾一意孤行,避走邊城,也許這三千餘漢軍就不會將命送在這淮河岸邊。”
第一次上戰場,第一次殺人,沒有人會無動於衷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也許當時情況緊急無暇細想。可是事後,想起那流著鮮血倒在自己面前的人,死地時候他還伸著他的手,死死死死的看著你,你又怎麼能食安寢,夜夙寐。
周勃皺眉看著面前少年,他也是軍人,自然知道劉盈正是度他心中地關檻。十六歲地少年初見血腥戰場,他又素是個心性仁弱地主。
不。
周勃在心中斬釘截鐵道。
他們大漢地儲君,仁而不弱。
弱的人如何能剎那間定江山慷慨迎敵?弱的人如何能持劍對兇猛若虎的叛軍臨危不亂?
周勃逆著天光,斜斜仰首逆著站在帳口處的玄衣少年。他側影清瘦,是他素日裡看不起的荏弱。但是,他的眸底已經隱隱帶了微微尊重。
馳騁沙場地武將,他們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儲君呢?他不必親上沙場,勇冠三軍;但他必須有勇氣擔當戰爭。
他不必慧能通神,運籌帷幄,但他要能決斷。明晰時勢。
三軍中,哪有那麼多講究。那些個害怕鮮血,害怕死亡的,拖出去一頓板子打下來。哼唧哼唧也就想不了那麼多了。但是劉盈身份尊貴,實在不容他如是施為。周勃一時為難,皺了老大的眉,正無設法處,忽聽得帳外一聲詰笑。
“殿下這話,襄聽著卻覺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