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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二嬸慢慢止住哽咽,知道方才那番話是勸在點子上了,於是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抱著她輕輕搖晃,聞著她頭髮裡薄荷的清香味道,依稀想起在那裡聞到過似的,身子漸漸疲乏上來,頭也微微發昏起來,朦朧著覺得二嬸也環抱著我,在耳邊輕輕說道:“也許是姐姐在天上見著妹子孤單,特特摘了朵解語花變做了芳兒,送下凡間來陪著我的也未可知……”
我記起當年額娘和我說起董鄂氏時,神色也是淡淡的,只是說著:“前世雞鳴狗盜者,下輩子罰做看門畜牲。前世貪婪嗜食者,下輩子罰做屎殼郎。前世殺人放火者,下輩子託生為女子,以血肉之身心去贖前世的罪惡,不經歷千般折磨萬般煎熬,流盡一生的眼淚,哪能把這因果報應給了結清楚了的。”
“咱們即託生為女人,這命就早是註定了的,要想活下去,唯有咬咬牙忍了去吧……”
記得我在迷濛中抬頭看了看窗戶,窗紙透著光,想是新的一天又要來了吧。
隱約聽著門外腳步聲凌亂,像有人拖著鞋衝進房裡來,喘著氣小聲說著:“起稟福晉,方才上夜的婆子來回說,知棋昨晚上了吊了!”
此間少年1
清康熙六年 七月初二
在我看來,夏天是一年當中最美好的時節,酷熱雖是執著,但有滿塘的荷花,樹梢的知了,吹進簾櫳的輕風相陪,這點子熱氣又算是什麼呢。還有那大大荷葉托起的冰碗,陳著冰塊,盛著粉嫩的菱角鮮紅的荔枝水靈靈的白蘭瓜什麼的,不用吃,光是看著就已是滿心清甜了。更別提府裡仿膳制的蘿蔔汁酸梅湯百合綠豆湯,就是那每日清晨必投下井中冰鎮的西瓜,在井裡沉沉浮浮了一天,趁著夕陽的餘暉打撈上來一刀剖開,那豐盈的汁水彤紅的瓜肉也能換來我一晚上飽脹的滿足。
伍先生也是喜歡夏天的吧,講課時總嫌屋裡氣悶,常藉口天氣炎熱無心向學,在清早時分帶著我去荷塘釣魚,他也不穿長袍,只戴一領草帽穿著中衣小褂,有時索性連鞋也不穿,摞高褲腿赤著腳泡在水裡,活脫脫是個鄉間釣叟模樣,每每被我當面取笑斯文掃地也滿不在乎,只是支起魚竿,壓低草帽,尋個背陰處躲著日頭會周公去,哪怕此刻魚兒紛紛咬鉤,依舊大夢沉迷懶得理會。
此時的荷塘最是令人陶醉之地,清晨時趁著太陽尚未升起,早有清新的露珠在闊邊荷葉間閃爍,時而凝聚時而化散開來,在菡萏粉拳上歇落,在香遠益清的花瓣尖兒上徘徊,繼而點點滾落水面,在荷花蕊中留下一長串兒依依晶瑩的依依不捨,輾轉流連間有如稚子的可愛,叫人忍不住伸手去觸控,又恐怕打破了這番靜謐,只敢拿指尖微微一點,已是激起滿湖的漣漪來了。一陣大風吹過,滿塘的荷葉迎風掀起,或自東而西,或自西向東,只見碧綠的荷葉如波濤般層層起伏盪漾,把岸上做看客的我也一同翻卷了起來似的,於搖曳間情不能自禁,隨滿塘碧葉盪漾開去,岸也不做不得岸,荷塘也做不得荷塘了,滿眼都是迷醉的粉色,滿處都是香的,待風止了,人也醒了,照見水邊的自己,只道方才同這滿塘的風荷一併,作了場緋紅的香夢罷了。
自清明過後,府上逐步恢復了局面,紋錦犯事兒很是震撼了些人,二嬸揣摩著時機,指著好吃懶做不敬主子的罪名,很是開革了些三門以外有根基的下人,另從莊戶上尋來些身家清白的佃戶子弟填補進府。除老太太屋裡以外,另從各房裡面挑選出幾個體面又識些字兒的丫頭,挑選女訓女則章節教訓背誦,待各人背熟之後,回去負責把各房的大丫頭奶媽子粗使下人等人統統教會了,自此立下規矩,凡內宅人等,一言一行不但要和祖宗的規矩,更要按著女訓女則中的制度行事。二嬸把定期抽檢背誦的差事交給知音去辦,一段文章若背錯了三處,就免去當天的飯食,錯了五處以上,直接扣除當月的俸祿,不管年級大小品位高低一律以此例行事,有抗命不遵者當庭褪去中衣打二十小板子。一時間閤府上下皆是朗朗書聲,連晚間巡夜的婆子口中也是翻來覆去的溫良恭讓。老太太知道了也是誇讚治家有方,將庫藏內製的羊脂玉如意賞了二嬸,又誇我襄助有功,賞我南海明珠串,自此,內宅上下見知音如見判官,見二嬸噤若寒蟬,見我也是畢恭畢敬,只少不得背後抱怨罷了。
當日二嬸將紋錦的屍身寄在家廟,現今見事兒過了,我另拿出一百兩體己銀子,為紋錦在城西尋了塊風水地入葬,另在惠庵中為她立了牌位,請長明燈日夜供奉。幾次派人多方查詢紋錦的弟弟,數月下來走遍京城各處,終還是杳無音訊。
因報的是暴卒,又沒有孃家人可尋,知棋的身後事按規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