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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漸胸無塊壘,見性智一番好心,當即不疑有他,便在紙上畫將起來。誰知他出身寒微,從沒學過繪畫,對丹青之道一竅不通,心有所思,落筆時卻大大走樣,人頭畫得像只燒餅,眼睛就如燒餅上兩粒芝麻,四肢猶如木柴棍兒,長短參差,糾纏一起,分不出手腳來。
一十六相畫完,陸漸已是滿頭大汗。性智鄭重接過,凝神瞧了半晌,怎麼也瞧不出所以然來,不由露出狐疑之色,瞥了陸漸一眼,說道:“陸檀越,這真是一十六相麼?”
陸漸道:“是啊。”性智嘿了一聲,驀地放下那張鬼畫符,嘻嘻笑道:“老衲卻忘了,檀越渴了麼,待我泡杯茶去。”言訖匆匆出門,捧入一杯茶水,笑道:“廟小和尚窮,粗茶一杯,慎莫見笑。”
陸漸畫了這一通,猶似與人打了一架,身心俱疲,口中乾渴,於是捧茶便喝,但覺茶水濃釅,辨不出是什麼滋味。他出身貧寒,喝茶素來不辨濃淡,解渴便好,當下一氣喝乾。不料方才放下茶盅,便覺一陣暈眩,抬眼望去,眼前矇矇矓矓,天旋地轉,性智笑眯眯的,注視自己。
陸漸隱覺不對,欲要詢問,眼皮卻慢慢沉重起來,驀地向左一歪,失了知覺。
天生塔
迷糊間,鼻間傳來草藥香氣,耳邊人語切切,字字入耳。陸漸神志略清,張眼望去,四周昏黑,石壁森森,泛著晶亮水光,石縫裡爬出蒼黃苔蘚,濃重的溼氣環繞身周,絲絲縷縷,滲入肌膚,直冷透心脾,不由打了個哆嗦。顫抖之際,忽覺身有重物,定眼一瞧,身上竟然帶有極沉重的鐵枷。
陸漸又驚又怒,卻不知究竟發生何事,定神細聽,那人聲甚是耳熟,正是性智,聲調壓抑中藏有幾分惱怒:“……都在這裡了,你還要怎地?”
忽聽另有人哼了一聲,道:“這就是十六相?你不怕褻瀆佛祖麼?”聲音溫和中透著幾分威嚴,儼然便是性覺。
陸漸心中迷惑極了,再聽時,卻聽性智呸了一聲,悻悻道:“你少跟老子談什麼佛啊祖的?老子不信這個。”性覺道:“罪過罪過,當心佛祖降罪,扣你今年的香火錢。”性智哈哈笑道:“你想扣了我的香火錢,去後山養李寡婦嗎?”性覺嗓音陡沉,喝道:“少與我說嘴,當心下阿鼻地獄。”性智冷哼道:“要下地獄,你也在我前面。”
陸漸聽得心神震盪,幾乎懷疑身在夢裡,這兩名“高僧”的對答,哪有半點出家人的口吻?驚駭間,只聽性覺沉聲道:“這幅畫亂七八糟,誰也瞧不明白,這小子到底打什麼啞謎?”性智道:“他就在裡面,一問便知。”
性覺冷笑一聲,道:“這小子面相老實,其實滑頭得很。明明會大金剛神力,卻裝得病懨懨的,以為我瞧不出來,明明會三十二相,卻說只會十六相;讓他畫一十六相,他又裝瘋賣傻,畫出這麼一幅東西,真是豈有此理。”
性智沉默半晌,遲疑道:“性覺,當年魚和尚也救過你我性命,並傳了性字輩‘鎮魔六絕’,對咱們也算有恩,這樣對待他的傳人,是否過了些?”
“說你沒見識,你還不認。”性覺森然道,“倘若你我會‘大金剛神力’,又何須他魚和尚救命?至於什麼‘鎮魔七絕’,不過是‘大金剛神力’的皮毛罷了。哼,想來便可恨,這金剛一派好端端的神通,偏要一脈單傳。再說了,即便要傳,也該傳給你我,那魚和尚偏又有眼無珠,傳給不能那小賊,結果自作自受,栽在那小賊手裡……”
性智呵呵一笑,說道:“我一見那小賊,就知道不是東西。魚和尚卻把他當塊寶,真是愚蠢之至……”陸漸聽到這裡,委實忍耐不住,驀地喝道:“胡說八道。”
話音方落,便聽嘎吱一聲,石壁掀開一線,性覺、性智手持燭火,踱了進來。性智笑眯眯的,雙眼如兩條細縫,閃爍光芒。性覺卻是寶相莊嚴,合十道:“陸檀越醒了麼?”
陸漸見他還在裝模作樣,心中怒不可遏,啐了一口,只恨傷後不能及遠,只啐到性覺腳前。性覺微微一笑,悠悠嘆道:“真人面前不打誑語,事已至此,陸檀越也當明白老衲的意思,只需你乖乖說出‘大金剛神力’的秘訣,老衲擔保,立馬放你出去。”
陸漸心中一股怒氣如火焰升騰,身子滾熱,似要爆炸開來,聞聲呸了一聲,高叫道:“別說我不會‘大金剛神力’,即便會了,你也休想知道半字。”
性覺搖了搖頭,笑道:“檀越還與老衲打誑語麼?你若不會大金剛神力,又怎能先震飛心緣等人的棍棒,再封住他們的奇經?”這件事陸漸也是百思莫解,此時見問,不覺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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