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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二十八個人,年輕,健壯,動作矯健靈敏,行動整齊劃“。二十八個人身上,
都穿著質料剪裁都完全一樣的黑色緊身衣,打著倒趕千層浪的裹腿,手裡都提著個形狀
大小都完全一樣的黑色帆布袋。
布袋裡裝的是什麼?這二十八條大漢是來幹什麼的,大多數人都有好奇心,大多數
人都會留下來看看他們的來意。馬如龍沒有留下來,他只看了一眼,就掀起門簾,走了
進去。除了大婉外,別的人,別的事,好像都已引不起他的興趣。
謝玉侖已經掙扎著坐了起來,眼睛裡的表情複雜而奇怪,也不知是痛苦?是憤怒?
還是悲傷?也許這幾種感情每樣都有一點。她盯著馬如龍。“你認得大婉?這件事就是
你們兩個串通好來害我的?”
馬如龍沒有否認。他不想否認,現在也不能再否認,不必再否認。謝玉侖一雙乾瘦
的手雖然用力握住棉被的角,卻還是在不停的抖“你一直都在想念她?”她的聲音忽然
嘶啞:“你天天跟我在一起,可是你天天都想念她?”
馬如龍也沒否認,這一點他更不想否認。謝玉侖的手抖得更厲害。
“你為什麼要想念她?難道你喜歡那個醜八怪?”
這一點也正是馬如龍時常都在問自己的。我為什麼會如此想念她?是不是因為我已
經真的喜歡她?不是喜歡,是愛。只有愛才會如此持久,如此強烈。但是這一點他連想
都不敢去想,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謝玉侖忽又冷笑。“你想不想知道她是誰?”
“我想。”
“如果你知道她誰,說不定會很失望的。”
“我不會,絕不會,”馬如龍的回答堅定明確:“不管她是誰都一樣。”
“好,我告訴你,”謝玉侖彷佛在喊叫:“她只不過是我的一個丫頭而已。”
馬如龍的態度卻很平靜。“你是大小姐,她是丫頭,你是美人,她是醜八怪,不管
你是什麼人,她是什麼人,我還是一樣可以想念她。”說完了這句話,他又走了出去。
謝玉侖大喊:“你回來,我還有話告訴你。”
馬如龍沒有回來,連頭都沒有回過來,不管她要說什麼,他都不想聽。謝玉侖忽然
倒在床上,鑽入枕頭下,她真是位大小姐,也許此公主更驕傲,更尊貴,從來也沒有人
看見她流過淚。
難道她現在已流淚?“張榮發”只不過是家雜貨店的老闆,“馬如龍”只不過是一
個什麼事都做得出的惡賊,不管是為了誰,她都不該流淚的。
口日口鐵震天與王萬武一直在冷冷的看著他們,鐵震天忽然嘆了口氣。
“我是個好色的人,我一輩子,最少已經有過幾百個女人。”
“我也差不多,”王萬武說。
“但是我始終不瞭解女人,”鐵震天嘆著氣:“我這一輩子都無法瞭解。”
王萬武也嘆了口氣,說道:“我也是一樣。”
日口口馬如龍沒有聽見他們說的話。他一走出門,就立刻被外面的變化所震驚,他
從未想到在這條陋巷中,這個陋店裡,會看到如此驚人灼變化。
張老實沒有變。他彷佛又醉了,他的破桌上有個空樽,樽中的劣酒,已入了他的
腸。他伏在桌上,也不知是醒?是睡?是愁?是醉?他時常郡是這樣子的,這已不是第
一次,驚人的變化,發生在這條窮苦平凡的陋巷中。
外面本來已看不見人,那些居住在陋巷破屋中的人,本來已不知到那裡去了,現在
連他們棲身的破屋郡已看不見。就在這片刻間,所有的屋子都已被拆除,被那二十八條
年輕健壯,動作矯健的黑衣大漢所拆除。他們的帆布袋裡,裝的就是拆房屋最有效的工
具。他們的動作更確實有效。
屋頂上的磚瓦一塊塊被掀下,木板一塊塊被撬開,釘子一根根被拔起,很快的被運
走。破舊的傢俱,還沒有清洗和已經清洗了的衣服碗筷,孩子們破碎的玩器,婦女們陪
嫁時就已帶來的廉價首飾,男人們酸淡的濁酒……也郡已同樣被運走。
這條陋巷,雖然窮苦平凡,在某些人的心目中,卻是唯一可以躲避風雨的安樂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