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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尚未兌現,慚愧得很。”
“若不是有那麼幾句痛快的話——高陽老弟,我也不會找上你的。算一算,你我在新衡先生府上初晤之時,我已經等了你十年啦!”魏三爺說著,一手拉開車門,跨步而出,道,“此去找著駒正春,取回《肉筆浮世繪》,也許連龍芳那宗案子都能訪出一個下落來了。如此,也才不辜負了棄子老兄同我們這幫老鬼物的一番薦舉之誠啊!”
“啊?”我傾身斜欹、搶忙將車窗完全搖落,道,“棄公是怎麼說的?”
“他說你有造史之才,必可為吾等沉冤喪志之輩一探究竟、再著汗青呢!”
魏三爺說到這裡,旋踵往車尾踅去。待我再一回頭,右側窗外僅見迎送人潮熙來攘往,哪裡還有他的蹤影?至於後事若何,我只能順著周棄公之言,學唐代劉知幾在《史通·忤時》中的浩嘆:真是“頭白可期,而汗青無日”啊!
且說到了大阪之後,住進旅館,其情確如魏三爺所言:我放在床頭几上的名片不翼而飛——不過丟失的不只是名片,樑上君子連那瓶白蘭地亦一併取去。次日黃昏遊京都之寺町通食街,我本欲遵魏三爺所囑,持另一瓶威士忌在手,以為認記。無奈同行的張大春堅持要替我將拿,後生小子禮敬之意甚堅,我亦不便強拒。一路走了幾里,正漸感索然之際,忽聽大春一聲惡吼,那瓶威士忌遂為一名頭染綠髮、足登風火輪之少年撞落,當下粉碎淋漓。大春與之論理,爭奈言語不通,相互咆哮一陣,也就悻悻然散去。魏三爺說的那張名片,自然也就杳如黃鶴了。倒是那一夜同大春至一風韻如醇醪的徐娘所開設的小酒肆吃京料理,縱飲劇談,說起風水命理之學。不道此子亦讀過《奇門遁甲術概要》,此書偏是魏三爺臨行所贈者之一,刻正在我篋中,遂與大春討論數刻,惜其涵泳不足,莫可深議,乃罷。
原以為魏三爺交代的任務就此泡湯,雖然事不關己,仍未免有些懊惱。就在旅館狹仄的房間之中惆悵著,電話鈴響了。甫一接聽、愁眉乍展——居然是駒正春,劈頭第一句話便是:“替你持酒的那年輕人是誰?”我告以是一位同團旅行的年輕作家。駒正春沉吟片刻,道:“險些誤我大事。不過,這個團你不要跟了。我已查過,此團明日再回大阪,轉赴伊豆。你向雜誌社方面告個假,伊豆風呂就留待來茲罷。你隨我先留大阪,再去東京會團,可否?”
駒正春並沒有告訴我,之所以希望我脫隊是否皆因大春之不可信,不過他卻坦然說明:若非我在那家吃京料理的小酒肆中談到《奇門遁甲術概要》裡的一些修辭細節,他是不會再致電聯絡的。回想起來,我與大春所討論的“天衝值辰,鯉魚上樹,白虎出山,僧成群”一段文字,正出自魏三爺那一天夾放名片的書頁之間,說來不無湊巧——倒是駒正春及其門下耳目偵伺之嚴、網羅之密,殆如明末閹黨之“緹騎”,恐怕便非機緣際會所能解釋。試問:難道連小酒肆中那位年可四十、薄施脂粉、舉止嫻雅的中年美婦竟也會是伊賀忍者的眼線麼?真叫人不敢繼續想下去了。
關於旅行團所見所聞,我另有《神往神田——兼談日本的酒》一文記之,在此不贅。然而駒正春邀我滯留大阪一日的事,卻須在此隨手一志。
原來前一夜如由我親自持酒而行,則一切按計劃行事,我自按名片背面所載之地址去訪書,也就見著了駒正春。可是叫大春這麼一攪和,駒正春頗為見疑,深恐另有尷尬。我也只得向主辦單位聲稱不耐團體生活,又須在旅次之間趕稿,還是脫隊獨遊為宜。至此,駒正春更不放心我獨遊了,索性仍約在我去過的那家小酒肆——只不過連日二度造訪,我已經沒有心情欣賞那位“徐娘風味勝雛年”的美麗女主人了。
我依約到達,兩人打過照面,並無寒暄——這跟以往是截然不同的——駒正春正色告我:第一,書就在我盤腿趺坐的榻榻米底下一隻暗屜之中,散會之後再取,回到旅館再看。第二,返臺時將書置入隨身行李之中,切勿打包託運。第三,旅次慎防有人掉包或竊取,如果可能,儘量隨時照看注意。
交代完這些,駒正春苦笑了一下,搖頭無奈道:“如此見面也好,這是自己人的地方,你我兄弟還可以多說兩句知心話。只不過——”說到這裡,他舉目四顧,似是十分之不捨地環看了我們所置身這間雅室,嘆了口長氣。我隨他視線望去,才發現此室乃閣中之閣,佔地僅兩席大小,矮几軟墊、銀燈泥壚,梁木雖低,卻略無迫促之感,反而因為空間不甚寬敞,一應陳設,轉瞬而盡收眼簾。我忽有所悟,道:“昨宵與大春來,倒不曾留意有此雅室——今夜一見,才明白陶淵明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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