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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燈火都是別人的
“我沒戴錶。”
葉晨說著擼了擼袖子衝李默然露出光溜溜的手腕,笑著挑了挑眉:“你困了嗎?”
“並不。”李默然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此刻卻已經淡化了許多,只是臉上始終保持著些許少見的張狂笑意,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乾脆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我累了。”
偶爾不會接話的時候用這句,想推脫逃離的時候用這句,現在什麼都想不到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蹦出了這句話。就像是一首歌雖然聽膩了,卻又因此而總會在哼歌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曲調。
“累了就回家休息吧。”
葉晨衝著李默然伸出手,白皙的五指攤開,在地面上拉下細長的五道黑影。李默然嘻笑著搖了搖頭,衝他比出剪刀手:“你輸了。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葉晨並未生氣,目光放空想了起來。他的視線像是放在李默然的身上,又像是錯過李默然看向他後方的江水燈火,最終開口道:“我選真心話吧。”
真心話有點兒麻煩——李默然想著,身子放鬆下來向後倚靠著橋邊,用手肘支撐住大半身體重量而後開口發問:
“你現在想做什麼?”
先前那夥嬉笑吵鬧的小年輕走遠了,此時周圍又安靜下來,橋的盡頭似乎有幾個行人,又似乎沒有。遠處傳來的燈光像是隔著玻璃罩一樣遙遠而不真切。儘管看起來溫熱且又漂亮,卻都是別人的熱鬧。
李默然現在沒什麼想做的了。他又感覺到了,那種似乎化為鏽末沉澱在血液中流遍全身的無聊和失落。先前的興奮已經完全過去了,所有情緒在他身上都快得如同閃電與流星,連點尾巴都捉不到,留下的只有記憶,還因為過激的情緒而顯得混沌不清。
激情過後剩下最多的就是空虛。他伸手摸了摸兜,習慣性的想要找出根菸來,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這才想起葉晨大概已經將自己的所有衣服都搜查一遍了,連點菸草渣子都不會留下。只是仔細看來,又覺得有些不真實——自己早該習慣了被葉晨給看管監視著的日子,那為什麼還會習慣性的想要找根菸來抽。如果抽菸是自己以前的習慣,那這些日子來彷彿被粉身碎骨般的洗劑又算是什麼。
繞得他不願想。
李默然吸吸鼻子於是就不想了。直覺告訴他繼續想下去會觸及自身內裡的某些隱秘,於是乾脆就將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別的地方。他抬眼看向葉晨,細細打量男人在遙遠昏沉的萬家燈火中顯著有些模糊的五官。
明明乍一看眼角眉梢這類的細節處都還帶著些孩子氣,特屬於少年人的開朗健氣,怎麼本質就這麼那啥呢。還是說現在的人都這麼複雜?整天跟坐墊兒似的,外面一套裡面一套。不過就算別人再怎麼複雜也幹不著他的事兒。他只要管好葉晨就成。這麼想著,李默然又收回心,將注意力從單個兒的細節拉開到整體,突然發覺葉晨的五官結合在一起給人帶來的感覺與將五官拆分開來看不怎麼一樣。
還未來得及細究,葉晨就開口說話了。李默然晚上出來時穿得單薄,發瘋跑完一大段路然後又出了一身汗,夜半冷風一吹便覺出幾分冷意,卻硬咬著牙忍下了。路盡頭燈光下顯現出了道人影。原來剛剛看到的是真的人影,不是錯覺啊——李默然這麼想著,全然沒發覺自己已經錯過了葉晨的話。
身體的虛弱直接影響了精神狀況,他現在連集中注意力超過三分鐘都做不到。李默然搖搖頭將視線從越走越近的路人身上挪到葉晨眼中:“你說什麼?我剛沒聽清。”
葉晨不說話了,卻突然衝過來緊緊抱住李默然然後帶著他向後仰倒。他跑步的姿勢像是豹子,一瞬間的爆發力顯得很驚人,尤其是敏捷的動作,李默然乍眼看到的時候時間似乎都因此而慢了下來;直到他被葉晨抱著順由慣性而向後倒去,在數米的距離中划著微不可察的拋物線直接落入倒映著燈火輝煌的江水裡時,伴隨著令人頭暈目眩繃緊神經的失重感和呼呼略過身旁的風聲,緊貼著耳畔的話語顯得格外真實而突兀:
“我想抱著你跳下去。”
實際上他也這麼做了。葉晨一向是個行動派,很多李默然只是一想而過的念頭,他都會躍躍欲試。其中也不乏動作如此決絕果斷的。
李默然感覺有很短的時間內——大概是幾毫秒或者幾秒——耳旁充斥著風聲和葉晨的說話聲,身體失去重量完全無所依憑的感覺令他本能的恐慌,因而手腳並用的抱緊了葉晨以求依附。
他在葉晨懷裡,葉晨也在他懷裡。
他們誰都不在誰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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