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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我們習慣在溪邊洗衣裳。溪邊姑娘嫂兒多,仁妹去了,大家都拿眼睛看她。她害羞,衣裳沒洗完,便逃了回來。本來說好,她在芙蓉玩幾天,但她太招眼,覺得不自在,第二天一早便跑回了家。
據我所知,仁妹一生跑過最遠的地方,就是芙蓉街。芙蓉街離她家才三十里路呀!
後來,她嫁給了十里開外的張村的一位種田人。
從此,我再也沒有見著她。
大概是她婚後七八年吧,一天,我去老家辦事,忽然聽人說,仁妹自殺了——好像喝了農藥,還跳了河。她有什麼冤,竟走到這等地步呢?大家都說,都怪她那個老公,貪吃懶做,還賭博,家裡三個孩子,他全不管,說他也沒用,他就是不改。
我驚得說不出話。
後來瞭解到,仁妹愛面子,她在張村受的委屈,從來沒有跟孃家的人提起。其實,她有兩位哥哥,兩位姐姐,而且,叔伯兄弟姐妹一大班,只要她吭一聲,在張村是決不會吃虧的。
我特地去看了三嬸。三嬸什麼也不說,也沒有流淚。聽說,仁妹出閣,是媒婆說的親——仁妹不認識那位男的,當時什麼都不說,是三嬸替她點了頭。三嬸心裡有傷。
我不認識仁妹的老公,恨死了他。他真不是個東西,也沒有福氣。想不到,四五年過後,我在老家玩,忽然,有人找我下象棋,一問,此人竟是仁妹的老公!他叫什麼名字,我給忘了,他個子瘦小,頭髮亂亂的,穿著拖鞋,樣子很猥瑣。他已重新成了家。他直一聲叫我舅舅,橫一聲叫我舅舅,我身上像長了刺,很不舒服。他棋下得臭,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但總是不認輸,連飯也不想吃。我利用這個機會,把他“殺”得人仰馬翻,還拿話挖苦他,狠狠地替仁妹出了一口氣。
仁妹生前沒有拍過照片。她聽孃的話,始終掩藏著自己的美麗。她生前穿戴樸素,衣服大部分是自己剪布做的。她死了,只給我留下一個笑咪咪的影子。三嬸今天還健在,她依然唸佛吃齋。看見三嬸,我就想起仁妹,心裡好痛好痛。
昨天夜裡,仁妹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跟我說,河裡的魚很好看。
我說,河水很混,怎麼看得見魚。
仁妹說,水很涼呢。
我聽這話不對頭,就抓她的手,但抓空了,猛地醒了過來。
今天下午逛街,逛到晨沐橋頭,後來逛到雙雁橋頭,我仔細看了看河。河水很混。
其實,仁妹早已不在人間,只是她的靈魂常常在河邊遊蕩。
我多麼希望仁妹活著。的確,只要活著,親人們才能抓住她的手和她的聲音啊!
我又多麼希望仁妹能聽到我的話:生命不是魚,它的歸宿應該是天堂,而不是河。
二○○七年八月十二日於樂成馬車河
宗者,我錯怪了你
宗者是我的堂兄,是三叔的次子。他住在虹橋仙垟陳。
宗者愛喝酒,也豪氣,胃有時成了酒埕,張開嘴,會薰倒人。
宗者的胃不比常人能耐,它鬥不過酒,常常窩囊,不舒服。宗者頂著,有時抱著肚子,歪了臉,額頭有細汗。宗者不可能不喝酒,熟人很少廢話,相反,大家勸他以毒攻毒,喝白酒開心。
宗者終於被家屬送進了縣醫院。但他對抗醫生,話說得比石頭還硬,胃裡長東西,就認命,回家死去,決不吃刀子。
在城三分貴。我這位貴人被請出來罵人。我罵宗者糊塗,你死了,孩子還小,在陰間誰給你祭酒。
宗者看在酒的份上,點了頭,結果他的胃深深吃了一刀。
醫生說,後生人,你別犟,線未拆,不能吃麵條,更不能喝酒。
宗者不幹,偷偷開溜,上街將麵條嚼得巴嘰巴嘰響。還好,他給了醫生面子,酒瓶在手,嘴未動。
於是,宗者第二次吃了刀。他的肚皮開裂,再次被縫上線。醫生說,你回家可以吹牛了。
宗者回到家,老實了一陣子。不久,他的胃坐不住,勸他想開一點,都死過一回的人了,還犯忌什麼。
所以,沒有懸念,宗者又快活地喝起酒來,他的胃再次成了酒埕。
我不會喝酒,又在城裡,知道宗者胃好,什麼都好,什麼都放心。
但沒有想到,過了幾年,是大暑天的一個晌午,宗者突然喝了農藥自殺,死在家中。他自殺的理由,就是孩子已經長大了,大家很幸福,選擇在這個時候死去,他是最明白的人。
宗者出殯時,我出差在外,沒趕上。我不知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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