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浴血(二)(第1/3 頁)
回憶總是讓人愉悅的。即便是那青蔥年代的糟糕回憶,也是痛並快樂著,因著那時的自己才是真正活著,且沒有隱藏。
目光掠過案桌上堆疊成山的公文,我擱下了硃筆,思緒又不可抑制地飄忽了出去。
人老了,容易懷舊,我一直以為這話說得不錯。這幾天,我甚至都能見著風淺夏那廝在碧波湖畔走過,可他究竟在何處,我又何嘗不知?
我還記得他上呈的最後一個摺子,便是要告老還鄉,說是什麼蒼冥山的鳶尾開了,他要採一枝紅色的給姽嫿那丫頭。
世人皆知蒼冥山盛產鳶尾,可沒有人見過赤色鳶尾,純紫的倒有不少。他卻是像鐵了心似得,三天兩頭往那兒跑,後來就索性呆在那兒不走了。
我奈何他不得,就只能隨他去了。
那時姽嫿已經離開了十三個年頭,他經歷了大起大落之後整個人都變了,變得不再沉默寡言,甚至是有些聒噪。我能感覺得出來,他在拼命學著姽嫿,學著她的開朗,學著她的多話,學著她的跳脫,就彷彿那個女人還在他的生命裡一樣。
只是逝者已逝,他對這朝堂再無留念,還不若放他離去,我與他之間也許還能尚存一絲情意,即便他私心裡定是恨我入骨。
從青梅竹馬,再到互相扶持,接著又因一個女人,一個曾經的青梅竹馬,我與他雖不至於刀劍相向,可那曾經牢不可破的兄弟關係已然出現了裂縫,而我——
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若時間重來,我還是會在那個時間點阻止他。風淺夏救不了姽嫿,我知道,他也清楚,但人總是會將沒有達成的遺憾降在自己或者別人頭上。
說實話,我並不反感他對我的怨恨,因為他和我一樣——同罪。
他恨著我,也恨著自己,若我再去怨恨他,那這怨恨的怪圈就永遠沒有結束的時候。奇怪的是,在感情的方面,我永遠要比他看得透,而正是因為看得太透了,連我都覺得自己冷情得過了。
說實話,這一點還是讓我很豔羨的——至少,風淺夏那廝敢愛敢恨,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戀……啊不,也許那不是愛戀,而是揮之不去的責任與承諾所帶來的終身制負罪感。
因為我聽說他後來在蒼冥山尋了個媳婦,性格跟姽嫿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兩人處的不錯,就在蒼冥山下某個小地方定居了,還有兩大胖小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但是他好歹有豐富的感情所託付,應是不錯……
不像我,如今也算是後宮佳麗三千了……可我規整得連同翻牌子都要計較利益得失,實在沒什麼要去算計的時候,我就呆在書房,一個人落得清靜。
隨心所欲?
哈!那不過是我年少輕狂,一窮二白之時了……
拼殺多年,在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的同時,我便失去了‘自我’。我所做的一切都自動地圍著那皇位,那天下蒼生轉悠,就好像剛登基那會兒,風淺夏那廝還跟以前一樣跟我沒大沒小提意見,鬧矛盾,我卻是動了殺心。
是了,他冒犯天子權威,視朝堂規矩於無物,該殺。
可他是我所剩不多的同袍兄弟,這大半壁江山是他為我打下的。
該殺?
怕是會讓同是立下汗馬功勞的旁人心寒吧……
思想鬥爭只有一會兒,我就決定不殺他了。給了他一個臺階,他便識相地順坡下了,我斂了殺心,卻在事後,細思極恐。
真的,從頭到尾,整個思考過程裡,我都在權衡利弊,全然忘了——他是我的親梅竹馬,是我的友人。
我是一國之主,卻是親手把‘阿年’這個特殊的個體自記憶裡抹殺了。那時,我才懂得了,為什麼他會說‘阿年,我覺得你真很可怕’。
其實從胡軍發起猛攻的時候,‘阿年’就已經在慢慢消失了。我漸漸地熟悉瞭如何做一個大家都愛戴的領頭者,我塑造了一個神,卻是親手將那個莽撞無知,會犯錯事的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扼殺了。
這歸功於我一向把感情隱藏得很好,好到連自己都被自己矇騙了去,就好像別人說領頭者毫無畏懼,我就好像真的什麼都不怕,上戰場時我領著那群兵油子,囂張一喝便騎著那赤兔馬衝了出去,而一下戰場我才發覺自己的手心裡頭全是汗,從馬背上跳下來時連站都站不穩。
仔細想想,這大抵就是常人所受的恐懼……
可次數一多,我就懶得去琢磨了,而那些生理反應也隨著我的遺忘而漸漸消失,我就真的成了無所畏懼的神。
而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