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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不滿十七歲,許多人第一次離家,更沒在外邊過過年。
陝北鄉下過年,一進臘月就忙活起來,掃房、蒸饃、殺豬、磨豆腐,連前帶後差不多得折騰一個多月。大年三十,家家戶戶掛對聯貼窗花,喜氣洋洋、紅紅火火。隊裡照顧知青,過年不用開灶,從除夕夜到正月初五,我們分散在老鄉家吃飯。陝北人好客,尤其是那些家境稍殷實,又有巧婦做炊的農戶,都願意請人到自己窯裡做客。誰想請哪位知青,便打發碎娃(小孩)前去接人,我們候在窯洞裡,像農貿市場上等著買主的大白菜,讓人家挑了往家領。有時幾家爭一個,還得村幹部調解。
陝北的冬天,天寒地凍,來了貴客要坐熱炕頭。村民待客,男人才上炕,女人是要站在下面伺候的,以示對客人的尊敬。有時候客人相邀,實在推不過,女人才側著身兒,半個臀款款兒地跨在炕沿上,但與人相視,便紅了粉面,羞怯怯的。那份柔媚,那份文靜,令我們這些大地方來的女知青相形見絀。
我們遠道而來,被看作貴客,自然要坐炕頭。可惜大家多不會盤腿,無緣坐首席,我仗著腿腳靈便,佔據了炕上最溫暖的好地段,受用主人佈菜添飯,心安理得。
村民過年喝的多是自家釀製的米酒,那酒稠稠的,呈淡琥珀色,一口抿在嘴裡,酸唧唧、甜絲絲的,那醇香綿長的美味,喝一口就忘不了。老鄉說這酒不能多喝,若是醉了,比老白乾還厲害。我不聽勸,過年那幾天,一家家地串門子,一碗碗地喝下去,喝得半醒半醉,就品出了各家婆姨的巧與拙。米酒釀得好的,油饃必炸得好,扁食(餃子)也必捏得好。這樣的婆姨,模樣多半兒俊俏可人。
那時我們知青不分男女,一律藍制服,黑棉鞋,往那兒一站,像個糧食樁子,上下一邊兒粗,沒有任何美妙而言。而陝北女子卻亮麗得多,雖說生活貧困,但女孩總有一件見人的衣裳,她們穿紅著綠,剪裁精巧的中式小襖,把個窈窕的小腰身勾勒得曲線玲瓏,俏麗無比,走在崎嶇的小路上,越發顯得嫋嫋婷婷,美不勝收。
說到陝北女子,自古有口皆碑。米脂桃花水養育的女兒自不必說,單是延安,也是美女如雲。常年勞作的辛苦掩蓋不住青春的活力,村裡的未婚女子和年輕婆姨,一樣的黛眉粉面,一樣的明眸顧盼,一樣的嬌憨嫵媚,一樣的婀娜多情。她們那來自天地之間的靈秀和來自山水田園的淳樸,是一種絕非城市水泥院牆裡製造得出來的美麗。
那時候陝北還很窮,村裡人一年裡總要有幾個月吃糠咽菜。然而,貧困似乎不能泯滅人們生活的希望,也沒有壓抑人們過年的情致,當地人講究過“富”年,過一個年窮半年也情願。
三十晚上,全村人聚集在場院上,敲起鑼鼓,響起鞭炮。村裡那位遠近聞名的“傘頭”,帶著一群青年男女踩著越敲越緊的鑼鼓點,走起了“場子”。複雜的隊形和流暢的行進令我們歎為觀止,老鄉拉我們加入,隊伍立刻被攪得亂了陣腳,不知誰踩了誰的腳,誰撞了誰的腰。就這樣和老鄉一起整整鬧騰了一宿。那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一夜,使我們忘記了寒冷,忘記了煩惱,忘記了對親人的思念,心中只有一個想頭,歡歡喜喜過個年!
其實那個年並沒有過出什麼“革命”味兒,卻是我經歷的最難忘的大年。以至於在幾十年後想起來,覺得喧騰的鑼鼓依然餘音縈繞,醇厚的米酒依然餘香誘人!
那是一個我今生今世再也無緣親歷的真正意義上的過大年!
回延安(1)
“幾回迴夢裡回延安,雙手摟定寶塔山”——賀敬之詩中的意境,徘徊心中已久,隨著歲月的流逝,我對延安的嚮往與思念,一天比一天深切。
十八歲離開延安被招工到西安,一別就是三十年。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當我搭上落實政策的末班車,回到北京時,已經年屆不惑。
臨行前最大的願望就是想回延安看看。結果轉戶口、訂集裝箱、打包行李,恨不能多生出兩隻手,哪有故地重遊的閒暇?
動身那天細雨霏霏,離別之情油然而生。送行的都是異鄉結交的摯友,隔著朦朧的車窗,看不出他們臉上流的是雨還是淚。
客居西北二十四年,回北京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個城市已經拋棄了我。
首先是沒有工作,偌大的京城,竟找不到一隻可端的飯碗;換句話說,沒有哪個單位願意把職位提供給我這個既無像樣文憑,又無技術專長的“大齡青年”——據說聯合國衛生組織把青年的界限劃定在四十五週歲以下;其次,觀念和習慣已和當代北京人相去甚遠:不會過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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