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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腳已經順了母親的意思往堂屋去了。
他推開門時,眼睛只看見兩條穿著黑棉褲的腿。那是母親的棉褲。目光稍微往上升,就看見了一雙手,手指頭不長,孩子氣未脫。二孩不再努力了,就讓眼睛睜到這個程度,能虛虛地看見一段腰身和一雙手。這段腰身往後移動一下,當然是退著往後走的。突然地,一個腦袋進到二孩半睜的眼睛裡,並且是個腦瓜頂。二孩的心又擂起大鼓,他這是頭一次受日本人一拜。沒準受禮的並不是他,他手裡的一大碗飯和酸菜炒豆腐受了她這一拜。
二孩一慌,半閉的眼睛睜開了,面前的腦瓜正好直起來。二孩臉紅耳熱,因為竟和對面這雙眼接上了目光。這眼太大了,大眼賊似的。大概是瘦成了這副大眼賊的樣子。二孩心裡又是憐惜又是嫌惡,把一大碗高粱飯放在炕桌上,轉頭就走。
小姨多鶴 第一章(5)
二孩出了堂屋就奔自己屋。父母一會兒也進來了,問他和她打了招呼沒有。二孩什麼也聽不見,只是翻騰著樟木箱。剛才和小日本婆對上的那一眼不知怎麼那麼讓他惱,讓他覺得他對自己都說不清了。父母眉飛色舞,有一點興妖作怪的高興。母親說,就算是納一房妾,咱張家也納得起。
二孩統統以聽不見作答。
張站長叫兒子別怕,他會和老伴一塊兒去小環家求和。小環生不出孩子了,她不敢怎麼樣。過兩年二孩就接替老子,又是一個張站長,小環騰出空馬上有黃花大閨女頂上。
二孩終於翻出一副狗毛耳套。母親問他去哪裡,他不回答。等他從炕上拿了小環坐車蓋腿的那條小棉被,他們才明白兒子這就要去媳婦家。
“雪下這麼大,誰出遠門?”張站長說,“明天你媽和我去不就行了?”
二孩扎綁腿的動作慢了不少。
“四十里路,萬一小環不讓你過夜,你還得再趕四十里路回來。”
“反正不能讓小環落話把兒,說她不在家我和日本婆在家……”
“那不叫話把兒啊。”張站長攤開兩隻巴掌。
二孩看著父親。
“那叫實情啊!”張站長說,“日本婆買來為幹啥的?就是為生孩子的,當著她朱小環,揹著她朱小環,這不都是實情嗎?你他姥姥的二十歲一個大老爺們兒……好,行,你今兒就冒著大雪追到媳婦家去,讓她誇你清白。”
二孩媽一點不著急。她從來不像丈夫這樣跟兒子多話,因為她明白兒子對於父母溫順到了窩囊的地步。反而對於小環,他嘴上乖巧,其實該幹什麼幹什麼。
“我不能看你們這樣欺負小環!”二孩說著,慢慢鬆開綁腿。
一夜雪都未停。第二天清早,二孩起床去鍋爐房添煤,看見母親在教小日本婆做煤坯。看來她就是瘦,人是健全的。二孩媽回頭看見兒子,叫道:“二孩,你來教她!”
二孩已經出去了,他又噁心又好笑:老孃們兒總是要扯皮條。這是她們的天性,她們也沒辦法。打煤坯笨蛋都會,有勁就行。第三天小日本婆就單獨打煤坯了。張站長預先替她兌好了煤粉和黃泥,摻勻了水。到了第五天,小日本婆精神多了,穿上了二孩媽給她縫的紅底藍花的新棉襖,她還把剩的布紮在毛栗子一樣的腦袋上。綁頭巾的式樣是日本式樣,怎麼看都是個日本婆。她就穿著這一身新裝,跪在門口,迎接張站長從車站下班回來。又過兩天,張站長上班的規律她也摸清了,早早在門口跪下,替他把皮鞋帶繫上。她做這些事情安靜得出奇,兩隻眼睛也認真得發直,弄得二孩媽和二孩也一聲不出。
雪終於化了,又等路幹了幹,二孩和母親乘著騾車往朱家屯去。張站長當然不會親自出馬去說和,車站交給誰去?再說堂堂站長不能那麼婆婆媽媽。當時他說要去接朱小環,不過是隨口應承,張站長隨口應承的事太多了,誰也不和他頂真。他託火車上的人捎了兩瓶高粱酒,又拿出存了多年的一支山參,讓二孩媽送給兩個親家。
二孩媽叫二孩別操朱家的心,朱家都是懂事的人,只會怕女兒讓張家就此休了。
“憑什麼休人家?!”二孩脾氣上來,駱駝眼也不怎麼倦了。
“誰說要休呢?我們是那種缺德的人嗎?”母親說,“我是說朱家四個閨女,數小環嫁得好,是他們怕咱們。”
最初二孩並不喜愛小環,娶她也是公事公辦。有一陣他還怨恨過她,因為小環帖子上的生辰是假的。婚後二孩聽朱家屯一個同學說,小環是朱家的老閨女,慣得沒樣,熟人都知道她能鬧,沒人敢娶她。朱家怕她最後剩成個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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