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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和他老婆高彩霞登門說事兒。昨天下午因無人擺渡,水金和兒子譚四一直在船艙中下棋。他們父子倆都下得一手好圍棋,技藝是祖上傳下來的。水金說,他的祖父就是在與人下棋時劫盡棋亡,口吐鮮血,一命歸西的。那天下午,他們一共下了三盤棋,前兩盤譚四贏了,最後一盤沒下完,就下起大雨來。水金說:“那雨下得好大喲。”高彩霞說:“大,大,大極了。”母親耐著性子聽他們聒噪,後來還是忍不住插嘴問道:“你們,看見我家老爺子了嗎?”高彩霞說不曾看見,水金也直搖頭:“昨天下午,並不曾有一個人過河,不要說人,就連鳥兒也未曾飛過去一隻,我們大清早趕來,就是為了告訴你們這事。我們未曾看見你家老爺。我和兒子一直在船裡下棋來著,一共下了四盤。”高彩霞說:“不是四盤,是三盤,後來沒下完就落雨了。”他們又顛來倒去地說了一通,晌午時才悻悻離去。 譚氏夫婦剛走,寶琛又不知從哪兒領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婆子。這婆子一口咬定,她是眼看著父親離去的。母親問她,父親是朝哪個方向走的?婆子道:“你們先端點東西來我吃。”喜鵲見狀趕緊去了廚房,端來了滿滿一盤蒸米糕。老人也不說話,用手抓過來就吃,她一口氣吃掉了五隻,又在懷裡揣了三隻,重重地打了個飽嗝兒,往外就走。翠蓮攔住她道:“你還沒有說我家老爺去了哪兒呢。”老婆子就用手指了指屋頂:“上天啦。” “老人家,你這話怎麼說的?”寶琛道。 老婆子又用手指了指天井上方的屋簷:“上天啦。你們不用等他了。一朵紫紅祥雲從東南方飄過來,落在你家老爺的腳前,立時變作一隻麒麟,你家老爺騎上它就上了天啦。飛到半空中,落下一塊手帕……”老人抖抖索索地從腋下扯出一塊帕子來,遞給翠蓮:“你來看看,是你老爺的不是?” 翠蓮接過手帕,看了又看,說道:“這當真是老爺的手帕,帕子用得舊了,可角上的梅花還是我替他繡的呢,錯不了。” “那不就是了。”老婆子說完,攏袖而去。 老人離開之後,母親面有不豫之色,眼神也顯得玄遠、清虛起來,半天才說:“要說老爺上了天,這也不太可能,可那方手帕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到了午後,秀米剛想上樓去睡中覺,門外來了一個穿紅襖的婦女,看上去二十來歲,臉上麻麻點點。她說她走了半天的路,連鞋幫都走得脫了線。這女人來自北里,距普濟約有十二三里。母親讓她進屋喝茶,女人就是不肯,她說她只說幾句話,說完了還要往回趕。她倚著院門,告訴母親昨天發生的事。 大約是傍晚前後,大雨已經下過好一陣子了,她才想起來,豬圈的屋頂上還曬著一篩子黃豆,就冒雨過去端。遠遠地就看見屋簷下縮著個人,拎著一隻箱子,拄著手杖,正在那兒避雨。“我當時並不知道他是你家老爺,那雨下得又大又急,我就請問他是從哪裡來,他說他是普濟村人。我又問他去哪裡,他只是不肯說。我就請他去屋裡坐坐,等雨停了再趕路,他又不肯。我把黃豆端回去,把這事說給婆婆聽,婆婆說,既是普濟村人,也算是鄉鄰,你好歹借他一把傘。我打著傘再去找他,哪裡還有他的影子?那雨下得又大又急。到了半夜,我家男人從二舅家吃完酒回來,說是普濟村來了兩個提馬燈的人,尋訪一位走失的老爺,我就知道躲雨之人定是你家老爺無疑,故而特地趕來報與你們知道。” 麻臉女人說完這番話,就要告辭離去,母親再三挽留她,麻臉只推說要趕回去收麥,連水也沒喝一口就走了。 那個女人剛走,母親就催促寶琛趕緊找人沿路去尋。寶琛正待要走,隔壁的花二孃笑嘻嘻地領進一個人來。 最後一個來到家中的客人與父親的走失無關。這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蓄著小鬍子,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一身白色的上裝,戴著一副夾鼻鏡,嘴裡叼著一柄大煙鬥。 母親一見他,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她一邊問長問短,一邊將客人讓進客廳。秀米、喜鵲和翠蓮也都到廳堂與他相見。這人蹺著二郎腿,在廳堂裡抽菸,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自從父親變瘋之後,她還是第一次聞到菸草的味道。這人名叫張季元,據說是從梅城來。母親讓秀米叫他表叔,後來又改口讓她叫表舅。這時,那個名叫張季元的人忽然開口說話了:“你就叫我表哥吧。” 母親笑著說,“這樣一來輩分就亂了。” “亂就亂吧。”張季元滿不在乎,“這年頭什麼都亂,索性亂它一鍋粥。”說完,旁若無人地哈哈大笑起來。 又是一個瘋子。他剔著指甲,抖著腿,說起話來搖頭晃腦。秀米與他剛一見面,就不由得心裡一怔。 他面板白皙,顴骨很高,眼眶黑黑的,眼睛又深又細,透出女人一般的秀媚。雖說外表有點自命不凡,可細一看,卻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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