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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都浮起來了。她的心更亂了。 她估計張季元差不多已經回到那座小院了,才沿著米店山牆下的一條小路往前走。走到那個黑森森的竹林邊上,她看見張季元正坐在一塊石頭上吸菸。他果然在那兒等她。跟她隱隱約約的預感一樣。天哪,他真的在這兒!她的心又怦怦地跳了起來。她屏住呼吸,從他的身邊經過。那白痴還在那兒吸菸,紅紅的煙火一閃一滅。她走得再慢也沒有用。那白痴什麼話也沒說。他難道沒有看見我嗎? 就在秀米走過竹林的同時,張季元忽然沒來由地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道: “這陳老闆,家裡剛死了人。” 就這樣,秀米站住了。她回過身來,看著她的表哥,問道:“誰告訴你的?” “沒人告訴我。”張季元朝她走過來。 “那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張季元說,“而且不止死了一個人。” “你自己胡編罷了,你憑什麼說人家死了人?” “我來說給你聽,你看看有沒有道理。” 他們在這麼說話的時候,實際上已經並排地走在竹林裡,竹林裡已經有了露水,溼溼的竹枝不時碰到她的頭,她就用手格開。因為說起一樁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她劇烈跳動的心此刻安寧下來。張季元說:“你還記得翠蓮問那陳修己,這麼好的小院為什麼沒人住,老闆抬手拭淚嗎?” “記得……”秀米低聲道。她不再害羞了。即便是表哥的胳膊碰著她,她也不害羞。 “我剛才在院子裡看見,南瓜架下擱著一隻孩子睡過的搖床,說明這個院子裡是曾經有過孩子的。” “那孩子到哪裡去了?” “死了。”張季元說。 “怎麼會呢?”秀米嚇了一跳,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的表哥。 “你聽我慢慢說。”張季元那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笑容。他們倆又接著往前走了。 “院子裡有口井。我去仔細地察看過,那是一口死井,早已被石頭填平了。”張季元道。  '返回目錄'  
《人面桃花》第一章 六指10(3)
“可他們幹嗎要把井填死了呢?” “這井裡死過人。” “你是說那孩子掉到井裡淹死了。” “那井壁很高,而且有井蓋,井蓋上壓著大石頭,孩子是不可能掉進去的。”張季元伸手替秀米擋住紛披的竹枝,卻碰到了她的髮髻。 “那你說,孩子是怎麼死的?” “病死的,”張季元說,“我和寶琛住的那間廂房,牆上貼著祛病符,說明孩子病很重,陳老闆還替他做了降神會,請了巫婆來驅鬼。但那孩子還是死了。” “那死在井裡的又是誰?” “孩子的母親。她是投井死的。” “後來,陳老闆就把井填實了。”秀米說。 “是這樣。” “後來,陳老闆在這座房子裡也住不下去了。” “是這樣。”張季元說。 他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著她。他們眼看著就要走出這片幽暗的竹林了。月亮已褪去了赤紅色的浮暈,像被水洗過一般。她聽見流水不知在什麼地方響著。 “你害不害怕?”張季元柔聲問她。他的嗓子裡似乎卡了什麼東西似的。 “害怕。”她的聲音低得自己也聽不見。 張季元就把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說:“不要怕。” 在這一剎那,她又聞到了他腋窩下的那股煙味。她聽見自己的肩胛骨咯咯作響。任憑她怎樣凝神屏息,她的喘息聲還是加重了。竹林的喧響,清朗的月色,石縫中淙淙流淌的泉水都變成了能夠聽懂的語言。她已經在心裡暗暗打定了主意:不管表哥說什麼,她都答應;不管表哥做什麼,她的眼睛和心都將保持沉默。她又想了許多天前的那個夢。她在夢中問他,門在哪兒?表哥把手放在她的裙子裡,喃喃地說,門在這兒…… “妹妹……”張季元看著她的臉,似乎正在作一個重大的決定。秀米看見他眉頭緊鎖,神情駭異,在月光下,那張臉顯得痛苦而憂鬱。 “嗯。”秀米應了一聲,抬頭望著他。 “不要怕。”終於,張季元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將那隻手挪開了。 他們走出了那片竹林,來到了小院的門前。 表哥遲疑了一會兒,問她想不想在門口坐一會兒,秀米就說:“好。” 兩人並肩坐在門檻上。張季元又在往菸斗裡裝菸絲。秀米將雙肘支在膝蓋上,託著兩腮。山風吹在她臉上,既憂傷又暢快。表哥問她平時讀什麼書,有沒有去過梅城,又問她為什麼平時總是愁眉不展,滿臉心事。他問什麼,她答什麼。可凡是秀米問他的問題,張季元一概避而不答。秀米問他到底是哪裡人,到普濟幹什麼來了,因何要去找那個六個指頭的人,那天在夏莊薛舉人家幹什麼。張季元不是答非所問,就是嘿嘿地笑,什麼話都不說。 不過,當秀米說起那天在池塘邊看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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