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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開了側襟的銀扣,從滾著綠邊的衣襟中托出一隻白馥馥的奶子來。 “校長——”老虎嚇得渾身一哆嗦,身體猛的往下一墜…… 原來是做了一個夢。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是躺在一處平緩的山坡上,正在給校長放馬。太陽已經變成了一隻暗紅色的火球,在樹林間閃閃爍爍。渾身都是汗,讓山風一吹,前胸後背都是涼蔭蔭的。有那麼一陣子,他依舊沉浸在剛才的夢境裡,心怦怦地跳,腦子裡昏昏沉沉的。 既然所有的東西都有一個來歷,那麼,夢是從哪裡來的呢?老虎這樣想道。校長那個幽暗的、散發著妝粉味的臥房就像聳立在雲端,他一跤跌落下來,醒在了山坡上齊腰深的草窠子裡。能不能反過來,從什麼地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是醒在夢裡面:校長的手解開衣襟的紐扣,朝他嫣然一笑……老虎這樣想下去,不覺有些害怕。山下那叢被晚照染紅的樹林,樹林中像一隻癩蛤蟆一樣蹲伏著的皂龍寺,還有蟋蟀的叫聲,都變得虛幻起來。 老虎從草叢裡爬起來,一邊撒尿,一邊朝山下張望。那座寺廟的屋頂已翻修一新。寺裡原本就沒有和尚,平常只有一些過路的乞丐和遊方僧在那裡避雨歇腳,廟前有一方池塘,塘邊有一個土壘的戲臺,逢年過節,從安徽、杭州來的戲班子就在那兒唱戲。自從校長從日本回來之後,屋頂上鋪了新瓦,歪歪的山牆也用鉚釘加固,另外,在廟宇的兩側,又新建了幾間廂房,把它改建成了普濟學堂。不過,老虎從來沒有看見有什麼人去學堂讀書,只有一些不知從哪兒來的光頭赤膊大漢從大門裡進進出出,嘴裡哼著小曲,舞槍弄棒,打打殺殺。 寺廟後邊的官道上,小東西正騎在馬背上,用力夾著馬肚,嘴裡“ 呀駕呀”地叫著,可那匹白馬只是溫順地昂著頭,一動不動,好像在想它的心思。 村裡人都叫他小東西,上了年紀的老人叫他小少爺。有一些不懷好意的人,背地裡叫他小雜種。當年,校長從日本回到普濟的時候,也把他捎了來,只有兩歲,話還說不利索,伏在腳伕的背上呼呼大睡。老夫人說,這小東西是校長在返鄉途中撿回來的野孩子,村裡人都信以為真。不過,等他長到三四歲時,眉眼中已經可以看出校長的神情了,嘴唇、鼻子和眉毛都像。有人就在村裡面放風說,這孩子說不定是在花家舍的土匪窩裡被“排子槍”打出來的。 私塾先生丁樹則最愛管閒事。有一次,他們正在河邊玩,丁樹則拄著一根柺杖走到他們跟前,蹲下身來,捏住小東西的手,問他:“你還記得你爹是誰嗎?”小東西搖搖頭,說不曉得。丁樹則又問:“那你知道你姓什麼嗎?”小東西還是搖搖頭,不作聲。“我來給你取個名兒,你要不要?”丁樹則眯著眼睛看他。小東西不說要,也不說不要,只是用腳踢著河邊的沙子。 “我們住的這個地方呢,叫普濟,你就叫普濟吧。普濟,這個名字好,要是有朝一日你做了宰相,這名字叫出去也是噹噹響;要是做了和尚呢,連法號都省了。”丁樹則嘿嘿地笑著,“姓呢,就隨你的外公,姓陸,你可要記好了。” 人們仍叫他小東西。 校長從來不管他,要是在路上遇見了,她連正眼都不瞧他。小東西也不敢叫她媽,跟著大夥兒一塊叫她“校長”。老夫人最疼他,她不叫他小東西,而是叫他“嘟嘟寶”、“心肝尖兒”、“臭屁寶貝”、“小棉襖”、“小腳爐”。 “我拼命地用腳踢它,它還是不跑,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啊?”當老虎從小坡上下來,小東西滿臉不高興地對他說。 “還好沒跑,它要是撒開腿跑起來,你早就被摔成一攤狗屎了。”老虎像個大人似的教訓他道,“想騎馬,你還太小啦。”他拽過韁繩來,牽著馬朝池塘邊的馬廄走去。天已經黑下來了。 “我剛才在山坡上睡了一大覺。”老虎打著呵欠說,“還做了一個夢。”小東西對他的夢不感興趣。他在馬背上晃了晃他的小拳頭,對老虎說:“你猜猜看,我手裡是什麼?”還沒等老虎回答,他就將拳頭鬆開了,攤開手,呆呆地笑。  '返回目錄'  
《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東西1(2)
那是一隻蜻蜓,早已被他捏爛了。 “我夢見了你媽媽——”老虎說。他猶豫著,要不要把夢裡的事情告訴他。 “那有什麼稀奇。”小東西不屑一顧地說,“我天天晚上都會夢見她。” “那都是從小照看的。”老虎說。 小東西有一件稀罕之物。那是他媽媽在日本時拍的小照,小東西唯一的寶貝。他不知道將它藏在哪裡才好。一會兒塞在中衣的衣兜裡,一會兒壓在床鋪的枕蓆底下,沒事就一個人偷偷地拿出來看。可是這張小照還是被喜鵲弄壞了,她把它泡在水盆裡,用棒槌捶,又用手搓,等到小東西從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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