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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越發大喊大叫起來。 “俗話說,罵了丁香,醜了姑娘,”老頭道,“你不怕汙了人的耳朵,難道就不怕髒了你的嘴?” “放你孃的臭屁。”翠蓮罵道,“你要是再不鬆手,我一把火把你這窯子燒個精光。”老頭撒了手,氣得直跺腳。 翠蓮正要往門裡走,裡面廂房的門開了,跌跌滾滾跑出一個人來。正是歪頭寶琛。他來到院門前,頭依舊歪向一邊,一邊胡亂繫著釦子,一邊嘿嘿地笑著: “大嘴,大嘴你說,這天兒……到底會不會下雨?” 還果然下起了雨。大雨一直從傍晚下到半夜。天井的積水高過花壇,眼看就要漫到迴廊裡來了。母親已經從梅城回來了,她斜靠在廳堂的太師椅上,望著門外的雨簾子不住地嘆氣。翠蓮也是哈欠連天,手裡扯著一綹麻線,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喜鵲挨著母親坐著:母親嘆氣她也嘆氣,母親咂嘴,她也跟著咂嘴。她們都不說話。窗戶被風吹得嘭嘭直響,屋頂沙沙的雨聲已經連成了一片。 “你好好的,去摘什麼金針。”母親對翠蓮說。這話她已經說過不少遍了,見翠蓮不搭話,又對喜鵲說:“你也是個沒耳朵的人,我叫你等新麥收上來再去磨面,你偏要急猴猴地往磨房跑。”最後她又看了看秀米,冷冷說道:“你爹雖說是瘋了,可畢竟是你爹,你要是死拖活拽把他攔住,他也不見得會在你手上咬一口。”最後,她又罵起死狗寶琛來,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句話。等到她罵夠了,就問喜鵲道:“那歪頭這一整天到底跑哪兒去了?”喜鵲只是搖頭。翠蓮也推說不知道。秀米見翠蓮不說,也不吱聲。她的兩個眼皮直打架,連雨聲聽上去也不那麼真切了。 到了後半夜,寶琛才回來。他提著馬燈,高挽著褲腿,垂頭喪氣地來到廳堂中。他已帶人把方圓十幾裡的地面都搜了個遍,一直追到山腳下關帝廟,問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五百,還是沒有得著半點訊息。 “他難道是上了天不成?”母親叫道,“他一個瘋子,又拎著箱子,這會兒工夫能走到哪裡去。”寶琛站在那兒,一聲不吭,身上不住地往下滴水。  '返回目錄'  
《人面桃花》第一章 六指2(1)
父親是如何發的瘋?這宗疑案多年來一直沉沉地壓在秀米的心頭。有一天,她向私塾先生丁樹則問起這件事,老頭兒把臉一沉,冷笑了兩聲,說道:“回家問你娘去。”秀米又回來問母親。她的母親當即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拍得桌上的四隻碗同時跳了起來。在她的記憶中,四隻碗同時跳離了桌面,也許就是父親發瘋的真正原因。她又去纏翠蓮。翠蓮蠻有把握地說:“不為別的,都是韓昌黎的那張狗屁桃源圖惹出來的事。”秀米問她誰是韓昌黎,翠蓮說,就是當年大敗金兀朮的那個人。他老婆梁紅玉,是名滿天下的大美人。後來,秀米讀過韓愈的《進學解》,知道韓昌黎不是韓世忠,他的老婆也不是梁紅玉,翠蓮的解釋不攻自破。她又去問喜鵲,喜鵲的回答是:“就這麼瘋了唄。” 在她看來,一個人發瘋是不需要什麼理由的,而且人人都有發瘋的一天。 最後,她只得從寶琛的嘴裡套話。 寶琛從十二歲時就跟在父親左右,父親因“鹽課”一案受到株連,在揚州府學任上罷官回籍,他是唯一跟隨父親南遷的隨從。據寶琛說,的確曾有過一張桃源圖。那是丁樹則在父親五十壽辰時送給老爺的禮物。父親罷官來到普濟的頭幾年,兩人詩詞酬唱,酒食徵逐,頗有相見恨晚之意,那張寶圖據說是韓昌黎的真跡,原是丁家藏書樓的鎮樓之寶。二十多年前,丁家藏書樓在一場大火中化為灰燼,這張寶圖卻奇蹟般地存留下來。〔桃源圖:傳說為唐代韓愈所繪。普濟丁氏代代相傳,後又幾易其手。1957年8月,經北京市和江蘇省文物局組成的專家小組鑑定,被證明是偽跡。現藏於普慶市博物館。〕此圖既為金匱之藏、名山之業,又是燼餘所有,丁樹則卻能慷慨相贈,可見兩人關係實在非同一般。 直到有一天,寶琛拎著一壺開水上樓泡茶,在樓下就聽得一片噼噼啪啪的聲音。上去一看,原來是兩個人打架。丁先生打老爺一巴掌,老爺回他一耳光,兩人不說話,站在那兒死打。寶琛也看得發了呆,竟一時忘了勸架。直到丁樹則連血帶痰吐出一顆門牙來,老爺這才住了手。那丁樹則嗚嗚地叫著,捂著臉跑下樓去,不一會兒就派他的門生送來一封絕交書。老爺在油燈下展開來書,一連看了七八遍,嘴裡嘖嘖稱奇,道:好字好字。他的腮幫子也腫得老高,說起話來,嘴裡像是銜著一枚雞蛋。兩人因何故交惡,寶琛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嘆道:天底下的讀書人,原本就是一群瘋子。 這是寶琛的解釋。 先生丁樹則的解釋是:父親在寫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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