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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自己的皮鞋橐橐橐的聲音,彷彿還有另一種聲音,似有若無地喘息和呻吟。他站住,不會的,他再也不會在這裡聽見這樣的聲音了,永遠不會了。
蜜青已經離開了,那曾經是親愛的老婆的女人,那個宣稱十五歲就愛上了他,而又嫁給他為他生兒子的女人,已經徹底離開了他的世界。
“滾!你給我滾!我永遠不要再看見你——”他在盛怒中朝她吠叫,唾沫噴了她一頭一臉。
可是,蜜青完全不討饒也不談條件,爽落地提起行李就走。頭都不回。那一瞬間,段宇淳發覺他才是被遺棄的,他和兒子永恆,被這個女人遺棄了。
好長一段日子,他用鑰匙開門都戰戰兢兢,很擔心看見零亂的脫在地上的洋裝和內衣,很擔心循聲而去,在臥房門口看見蜜青與一個男人赤裸交纏的狂浪。
他愈回想愈難以接受的是,那個男人的衣著是整齊的,連衣服都沒脫下來,蜜青就這麼躁進,這麼飢渴嗎?
他不會再經歷這樣的事了。耳中殘餘的聲響,是中午在車上和特助糾纏的喘息呻吟。那是性,沒有愛。他甚至沒什麼感覺,只有征服的快感。
特助Tiffany下個禮拜就要結婚了,她擁抱著段宇淳的時候,動情地落了淚。
“你說一句,只要你說一句,我就不結婚了。”她附在他耳邊,催眠一樣地呢喃。
“傻瓜。小傻瓜。我怎麼能讓你為我耽誤了幸福?我是這麼心疼你,怎麼能讓你受委屈?乖乖,你結了婚,我才能安心……”他對她反催眠,事實上,她結了婚,他更沒有罪疚感了。即使她結了婚,他知道她還是擺脫不了他,她會揹著丈夫與他偷情。一個背叛丈夫的女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Tiffany也不是第一個與他偷情的有夫之婦,他已經迷上了這種危險遊戲,背德關係。
他用鑰匙開了門,客廳裡的燈失去感應,原本應該自動亮起柔和的光,此刻卻闃暗著。然而,他看見黑暗的客廳的心子裡,亮著一塊小區域。藍綠色的光瑩瑩然,一塊長方形的透明物體,在黑暗裡飄浮著、呼吸著,像是來自外星的生物,下一秒就會逃逸或變形,極其詭異,又極其絢麗。
他有種被蠱惑的怔忡,愣了半晌才想到,是那個養魚的三尺透明缸,姐姐宇清的傑作。
“你知道為什麼你這麼不順利?蜜青跑了,永恆又這樣,你的事業呢,一點起色也沒有。風水啊!都是風水的問題!當年你姐夫也是灰頭土臉的,我聽了師父的話,架個三尺缸,看!時來運轉吧。”
看在宇清常常來幫他帶永恆的份上,他只得隨她。可是,他對養魚一點興趣也沒有,宇清倒是把一切準備得妥妥當當的,加溫器啦、水質濾淨器啦,這個那個。他走到缸邊,看見拖著長尾巴的小魚,色彩繽紛的遊動著,還有色澤鮮豔的蝦子,虛張聲勢地舉起鉗子,另外,在綠色植物上面,還停著幾顆紅色的田螺。
田螺也有紅色的嗎?關於螺類,他認識的只有田螺。在餐桌上,烤田螺一向是他喜愛的料理。
這隻三尺缸不是第一天到他家來,他卻是頭一次與它面對面。前幾天他不是喝醉了,就是天亮才回來,竟然一直沒有注意。他慢慢走到缸的前方,撕下上面貼的一張紙,是宇清潦草的字跡:
“明天我就要去大陸了,你多費心照顧永恆,他很愛魚,可以看很久。我會打電話請鐘點保姆,你自愛點,別忘了自己是個父親了。”
妖物志卷二女螺(2)
宇淳冷冷一笑,去大陸還不是為了盯老公?心如果不在了,時來運轉有什麼用?他把紙片揉成一團,扔到天花板再墜落下來。
看什麼看?
他忽然覺得魚缸的方向有一雙窺探的眼睛。他機警地注視著魚缸,咕嚕咕嚕,玻璃缸打著氣泡,水錶面層有一顆紅色的螺,像顆水滴那樣地倒掛著,正是一隻眼睛的大小,色澤非常豔麗,像是剛剛從傷口流出的血液。那顆螺在水的表面張力下緩緩滑行,它的肉足一伸一縮,粉紅色的肉身,感覺柔膩光滑。
段宇淳看得有些痴了。他不知道螺可以用這樣的方式移動,忽然有種說不清的衝動,想要觸碰。他真的伸出手,伸進溫暖的水中,那毫無雜質的水錶面,被他的手指戳破,他的指尖馬上就要觸到螺了。
“爸!”一聲尖叫。
他嚇得收回手。
是永恆。穿著睡衣,一隻手還拉著毯子,站在不遠處望著他。那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燈,他竟然一點也不知覺。
“小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