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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只是模糊地一堆,他去看另外兩個人的時候,那兩個人的身子會忽胖忽瘦,忽高忽矮。看著看著,兩個人忽然成了一個人 其中的一個人 他和另一個人,都聽得那倒下去的人在叫,聲音嘶啞得像是那人不是用口在叫,而是用肺腑在發聲。
那人叫的是:“求求你們……把我……宰了……或許你們能夠逃……出生天……我反正不行了……你們要是活著出去,我只求好好對待我的……家人……”
裴思慶只感到全身一陣抽搐,他幾乎因此而身子縮成一團,他並沒有停步,仍是一步一步向前走著,當然走得緩慢之極,所以他可以聽到身後傳來的語聲。
先倒地的那個叫著:“等一等,你先發一個毒誓,要是你……逃出生天,不照顧我的家人,那便怎樣?”
那一個停下來的聲音很高吭:“皇天在上,要是你能令我活下去,我能回到長安,不好好對你家人,叫人也把我宰了,喝我的血,嚼我的肉!”
倒地的那個先是一陣喘氣,忽然又叫了起來:“你的手為甚麼放在背後,你在做甚麼手勢?你騙我!”
裴思慶接著聽到了兩個人的嚎叫聲,他並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他只要回頭看一眼,只怕發自五臟六腑的抽搐,會令他倒地不起。身後的嚎叫聲漸漸低了下來,過了好久都沒有人在他的身後追上來,他知道,這兩個人同歸於盡了,誰也沒能在誰的身上得到甚麼!
第五部:不想去想卻又想了起來的誓言
裴思慶繼續向前走,從那一刻起,他的一切知覺都不再清醒,他看出去的景物,都是模模糊糊的、鋪天蓋地的黃沙,有時甚至會在頭上,而藍天白雲,反倒會在腳下。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向前走,還是在原地兜圈子,還是根本沒有動。他聽到的聲音,變得十分複雜,有時,他聽到的是正常的風吹過沙漠的聲音,“沙沙”地作響,沙粒在滾動之際,所發出的聲響,十分輕柔,誰也料不到那種輕柔的聲音,歷年來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
有時,他又聽到刀槍劍鉞相碰撞的“錚錚”聲,兵器的相碰聲最是驚心動魄,每一下碰撞,都是一次生和死的交鋒,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會有下一次“錚”地一聲響 如果沒有了,替代的就是兵器和肉體接觸的聲音。
裴思慶以前用劍,那也是一柄鋒利無比的利器,當劍鋒削進人的身體的時候,會發出一種十分怪異曖昧、沒有其他的聲音可以比擬的聲響。裴思慶十分喜歡聽這種聲響,因為那代表了勝利。這時,他就又聽到了這種聲響一次又一次地傳來,代表著他一生之中,一次又一次的勝利。
他也聽到了他大聲呼嘯的聲音,每次在勝利之後,他都會呼嘯,以表達他心中的豪情,可是這時他雖然張大了口,努力想發出聲音來,卻除了吸進灼熱乾燥的空氣之外,甚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但是,他還是聽到了自己的呼嘯聲,一下接著一下,他還聽到他的一雙兒女叫喚他的聲音,那令他感到生命延續的喜悅和溫暖。
各種各樣的聲音,一種接著一種,忽然之間,一切都靜了下來。
裴思慶用力搖著頭,沒有聲音,那太可怕了。然後,他又聽到了一個十分誠懇、聽來十分動人的男人的雄渾的聲音,那聲音熟悉之極,正是他自己的聲音。
他正在說著:“過往神明共鑑,我們兩人,義結金蘭,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共享,有難同當,若有異心,神人共誅,叫我渴死餓死在沙漠之中,屍骨不得還鄉。”
裴思慶不知道當他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他是在走著還是停著,而那幾句話,清清楚楚傳入他耳際時,他整個人,如同雷擊一樣地震動,也有了剎那間的清醒。
那一剎那的清醒,帶給他的痛苦,難以形容,他是甚麼時候,罰下了這樣的毒誓?雖然三年多來,他想都不敢想,彷彿整件事,都已在他的記憶之中消失了,他也的確做到了這一點,根本不去想,他真的做到了這一點,即使是大風暴發生之後,他自知一步一步接近死亡,他也還可以根本不想這件事。
可是這時,他終於想起來了。
他知道,自己一定快死了,他也有預感,自己含在臨死之前想起這件事來,所以,他早已想過,要在臨死之前,再把自己如何得了那柄匕首的事,想上一遍 最好想到一半,他就死去 因為那是一個相當長的故事,那樣,他就可以再也不想起這件事來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還沒有開始想得到那柄匕首的經過,他不肯承認自己快死了,而他竟先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