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3/4 頁)
她用“你”來稱呼他,他感激地望著她,走上去拉她的手,但是她厭惡地避開他。
“我常想著小孩們,所以只要能夠救他們,我什麼事都願意做;但是我自己不知道怎樣去救他們:把他們從他們的父親那裡帶走呢,還是就這樣讓他們和一個不正經的父親——是的,不正經的父親在一起……你說,在那……發生以後,我們還能在一起生活嗎?還有可能嗎?你說,還有可能嗎?”她重複著說,提高嗓音,“在我的丈夫,我的小孩們的父親,和他自己孩子們的家庭女教師發生了戀愛關係以後……”
“但是叫我怎麼辦呢?叫我怎麼辦呢?”他用可憐的聲音說,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同時他的頭垂得越來越低了。
“我對您感到厭惡,嫌棄!”她大聲喊叫,越來越激烈了。
“您的眼淚等於水!您從來沒有愛過我;您無情,也沒有道德!我覺得您可惡,討厭,是一個陌生人——是的,完完全全是一個陌生人!”帶著痛苦和激怒,她說出了這個在她聽來是那麼可怕的字眼——陌生人。
他望著她,流露在她臉上的怨恨神情使他著慌和驚駭了。他不懂得他的憐憫是怎樣激怒了她。她看出來他心裡憐憫她,卻並不愛她。“不,她恨我。她不會饒恕我了,”他想。
“這真是可怕呀!可怕呀!”他說。
這時隔壁房裡一個小孩哭起來了,大概是跌了跤;達裡婭…亞歷山德羅夫娜靜聽著,她的臉色突然變得柔和了。
她稍微定了定神,好像她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她要做什麼似的,隨後她迅速地立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哦,她愛我的小孩,”他想,注意到小孩哭的時候她臉色的變化,“我的小孩:那麼她怎麼可能恨我呢?”
“多莉,再說一句話,”他一邊說,一邊跟在她後面。
“假使您跟著我,我就要叫僕人和孩子們!讓大家都知道您是一個無賴!我今天就要走了,您可以跟您的情婦住在這裡呀!”
她走出去,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嘆了口氣,揩揩臉,邁著輕輕的腳步走出房間。“馬特維說事情自會好起來的;但是怎樣?我看毫無辦法。唉,唉,多可怕呀!而且她多麼粗野地叫喊著,”他自言自語,想起來她的喊叫和“無賴”、“情婦”這兩個字眼。“說不定女僕們都聽到了!粗野得可怕呀!可怕呀!”斯捷潘…阿爾卡季奇一個人站了一會,揩了揩眼睛,嘆了口氣,挺起胸膛,走出房間。
這天是禮拜五,德國鐘錶匠正在餐室裡給鐘上弦。斯捷潘…阿爾卡季奇想起他曾跟這個嚴守時刻的、禿頭的鐘表匠開過一次玩笑,說“這德國人給自己上足了一輩子的發條來給鐘上發條”。他微笑了。斯捷潘…阿爾卡季奇是愛說笑話的。
“也許事情自會好起來的!‘自會好起來的,’倒是一個有趣的說法,”他想。“我要再說說它。”
“馬特維!”他叫。“你和瑪麗亞在休息室裡替安娜…阿爾卡季耶夫娜把一切收拾好,”他在馬特維進來時對他說。
“是,老爺。”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穿上皮大衣,走上臺階。
“您不回來吃飯嗎?”馬特維一面說,一面送他出去。
“說不定。這是給家用的,”他說,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十盧布的鈔票來。“夠了吧。”
“夠不夠,我們總得應付過去,”馬特維說,砰的一聲把車門關上,退回臺階上了。
同時,達裡婭…亞歷山德羅夫娜哄好了小孩,而且由馬車聲知道他已經走了,就又回到寢室。這是她逃避煩累家務事的唯一的避難所,她一出寢室,煩累的家務事就包圍住她。就是現在,她在育兒室的短短時間裡,英國家庭女教師和馬特廖娜…菲利蒙諾夫娜就問了她幾個不能延擱、而又只有她才能夠回答的問題:“小孩們出去散步穿什麼衣裳?他們要不要喝牛奶?要不要找一個新廚師來?”
“哦,不要問我,不要問我吧!”她說;然後回到寢室,她在她剛才坐著和丈夫談話的原來的地方坐下,緊握著她那瘦得戒指都要滑下來的兩手,開始在她的記憶裡重溫著全部的談話。“他走了!但是他到底怎樣和她斷絕關係的?”她想。
“他難道還去看她嗎?我怎麼不問他!不,不,和解是沒有可能了。即使我們仍舊住在一所屋子裡,我們也是陌生人——永遠是陌生人!”她含著特別的意義重複著那個在她聽來是那麼可怕的字眼。“我多麼愛他呀!我的天啊,我多麼愛他呀!……我多麼愛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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