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頁)
5月18日,我下了飛機,站定在西安大地上。李彬來車,接我入城。更令人愉快者,李炳銀先生正好也在西安。痛快!三人聚合,八仙桌上舉杯,把各種情況交流一番,覺得今日之事簡直不可思議。
次日午後,李彬成功地部署我與趙健會談。
趙健女士年過六旬,容面大方,身體健康。她穩坐在茶室竹椅上,神情安泰,修養甚好。李彬考慮到,趙女士可能並不樂意一下子就把我們領到家中去,因此,雙方不妨先在茶舍見個面,飲一杯清茶,做個初步接觸,人家心理上便會踏實許多。如此安排,穩妥而又禮貌,是周全的。下一步採訪儘可酌情商量。果然,趙健女士十分滿意這樣的做法。
不難想見,趙健女士首先會生出一串問題:為什麼一個外埠作家,大老遠跑來專程訪問我們家?作家為什麼關心我母親?我家的事情很複雜,作家能夠給予多大程度的理解呢?你們到底想知道些什麼呢?
我這邊,胸中也揣著一大堆問題:趙梅生老人是否還活著?她是不是趙黛莉?
大家坐下來,李彬把我做了簡單介紹,趙健女士便直率地開口道:不瞞你們說,我感到奇怪呀,真的,趙作家為啥來找我家?您想了解我媽媽什麼事?
我說,我將細細告訴您我的來意。只是首先問候您母親,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趙健略作遲疑,輕聲回答:她年紀大了,晚上睡不著,每天總是到午後才醒來。過會兒我得回去,招呼她吃飯。
此言如雷貫耳!
趙黛莉——如果沒有弄錯,她還活在人間。
接下來,談話步步深入,又處處順利。
前些天,李彬與趙健聯絡時,曾談及老母親年輕時愛讀巴金作品,趙健便就此問過母親,問她是否與巴金有過交往。老人說,抗戰以前,確與巴金多次通訊,而且清楚地記得,離家時,她把一些書和這包信件,安放在太原家中頂棚上了。這個家,便是坡子街20號大院。
一切都對上號了!趙梅生,應是趙黛莉。
老人現在腦子如何?趙健說,還好,記得許多人和事,夜裡睡得較晚,仍然看書讀報,最愛看《參考訊息》,平時喜歡獨處,不愛熱鬧;常常提起年輕時,與姥爺鬧了意見,離家出走,到處漂泊;既沒有投身國民黨,也沒有找到共產黨,嫁人又極不如意;1950年以後大吃苦頭,總被懷疑為“女特務”,“*”中更有受不完的罪;一生命運坎坷……就連這位女兒趙健,一生也沒有見過親生父親。而這一切,還要她自己才能講得明白。
——現在,趙健必須回家去,照顧老人用餐。用她的話說:我就是我媽媽的保姆。我提出,希望近日能與老人相見。趙健表示回家後,與老人慢慢地說清原委,一旦徵得她同意,即電話告知我們。
我說,非常感謝,明天最好,但要依照老人意見辦,不可太急。
說是不急,其實我心中甚急。90歲的老人,身心脆弱,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爭取早日進行採訪,便是對歷史真相實施搶救。
耐心等著吧。
晚飯,李彬請吃羊肉泡饃。眾皆沉默。只因趙健那邊沒來訊息,便覺得這泡饃不及往日可口。
正思量處,趙健電話到:明日午後,可來家中一敘——這泡饃頓時香氣四溢,將人吃出細汗來。
十七 戰爭也沒有毀掉它們(1)
我們終於就要見到趙黛莉了。
老人和女兒一家住在市內一片樓區中。我在附近花店為她們購得兩束鮮花,一束大些,給黛莉,一束小些,給趙健。店員也是年輕女士,問及送花物件的年齡,我說一位90了,一位60了,加起來150歲了,你要扎得好看些。店員聞言,選花、扎花格外用心。一時間,我想到了許多人和事。所有這一切,到底為了什麼?我們究竟在尋找什麼?
自推翻帝制以來,百年中國從未停息血火廝殺,正所謂救亡壓倒啟蒙,反帝反侵略與反對封建糟粕混作一團。在無情的暴力革命和土地戰爭面前,封建傳統歷史性地崩塌了,又似乎依然存活無礙,並沒有真正崩潰!我們推崇背叛,包括推崇革命先驅們對無數家庭的背叛,這一切,又似乎根本不可能。傳統家庭就像一條河流仍在奔騰向前,而我們不過是這條滔滔大河中一粒黃沙碎礫……
我又一次想到了《夜未央》當中革命青年的愛與死,又一次想到易卜生名劇《娜拉》和更多的質問:娜拉走後又怎樣?
也許,我們想在黛莉後半生那坎坷人生當中,尋找並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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