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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看到他,便遞給了一朵花。
粉紅色的花。
花香很幽。
一種嫻靜的幽。
香味裡還十分的優。
一種柔雅的優美。
香氣卻醞釀著憂。
一種淡淡卻揮之不去的憂悒。
戚少商認得這種花。
它叫薔薇。
粉紅色的薔薇卻教他想起了一個兒
她。
息大娘。
——息紅淚。
當年,他正鮮衣怒馬,意興方豪,她也巧笑情兮,閉月羞花。他的日子正值火焰一般的年少,在江湖上因一度春風而相識,因武林中數次格鬥而相報,因一場誤會而諒解,因一個承諾而渡江。
怒江。
那時候,不止是她,還有他的兄弟,她的姊妹。那時候,風和,日麗,水溫正好,他們邊走邊唱“怒山怒江情歌傳”。那時候,天清,水藍,日月閒閒,蒼穹任鳥飛,深澗任魚遊。
渡江前,斷崖亂石邊上,有一叢花。
她看見了。
他也看見她看見了。
他看見她的眼亮起了一朵花的驚喜。
於是他以一種行俠的身姿,驚豔似的墜了崖,在大家還以為他們的老大莫不是發了失心瘋竟跳崖自盡不成的驚疑中,還未及發出一聲驚呼,他已以唇銜著花,翻身上崖來。
他把花送給她。
以無限深情的憐惜,額上垂下了一綹發。
她嫣然一笑,垂下了頭,落下了烏瀑似的長髮,偏首要他替她戴上了花。
一朵粉紅粉紅的薔薇花。
花戴在她的發上,她的臉緋紅緋紅。
花給花容搶去了鋒風。
大家樂了,惟恐天下不亂的兄弟們,笑,嘯、哨,喝彩,拍手。
他趁機會瞥了她,划著白皙而優美弧型的玉頸,像天鵝羽衣織就的絨布,他竟抑下住要撫摸一下死也甘心的衝動。
卻聽她”哎”了一聲。
他心一慌,像又落下了懸崖。
只見她摸著頭皮,幽怨他說:“這花有刺……刺得我好疼!”
眾又笑,嘩嘩鬼叫。
他也笑了。
笑她的幽怨,乃為他所賜。
那樣憤怒的山,那麼憤怒的江,卻有一群那麼開心的人,那麼好的心情,還有那麼美的女子,那麼美的花——而他就為了那女子而翻身下斷崖去擷這朵花,送給她。
他一直沒有道出自己的驚魂未定。
他翻身墜下懸崖採花時,差點就找不到落腳藉力處,幾乎就真的騰不了身,上不來了。
要真的是那樣,他可就為了一朵花——不,一個女子——而斷送了一生。
有時他會這樣想:(尤其是在到處遭人追殺的流亡歲月裡)要是他真的為擷一朵花送給息紅淚而喪生山崖下、怒江裡,是不是更恰當一些?至少,連雲寨的弟兄們就不必慘死了吧?自己也不必如此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忍辱偷生了吧?息大娘也會一輩子懷念他?還是一直都忘不了他的傻?
他不知道,只知道那次他死不了。
他採了花,送給了她。
後來她離開了他。
他後來也有很多女人……但仍忘不了她。
他再也很少、很少送花給其他的女子。
很久很久以後,他又見到她了,就在赫連將軍府邸內,他順路去看看她,她也代夫接見了他,兩人吃過了茶,說過了正事,也到院子裡走走,儘管後面跟了幾個婢僕,他走著走著,不知因春風迂迴吹過,還是百囀黃鸝飛過,他忽然發現了花。
一院子的薔薇。
粉粉的紅。
他按捺不住採花的衝動,正要為她戴上,但她說:
“我已不是披髮戴花的年歲了。”
她沒戴上他的花。
他拿著剛自枝折斷的花,指尖忽然一疼,始知刺破了指頭。
指尖冒出了血。
好豔。
好紅。
他這才知道自己的血竟是那麼紅的。疼得那麼劇烈,像要紅給什麼人看似的,像要證實些什麼讓人知道似的。
他悄悄地把指尖的血吮吸一淨,沒有讓誰看見他曾流過血,哪怕只是一滴。
但他卻看到了一件事,仍然跟怒山怒江的當年未有變更。
在他要為她戴上鮮花的一剎,她依然紅了臉,緋了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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