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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柳永一首《雨霖鈴》亦述離別,對照張泌的《河傳》,意境自有相通處。一個短詞小令,一個慢詞長調。“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與“渺莽雲水,惆悵暮帆,去程迢遞”分不出哪個更好。
及至一句“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終於分出勝負。離別時,遙想一覺醒來,茫茫然已不知身在何處。放眼望去,唯有“楊柳岸、曉風殘月”。而那人,早已遠隔重山覆水。
結句更是盡力而作激烈語。一個是通宵飲泣,淚溼被頭,無聲怨訴;一個卻奮起歌哭,知音人再難尋覓,孤芳豈甘自賞。
同是傷情嘔心之作。離詞別句,原不應做如是冷血攀比。落破野荷,與夕陽蘋花,誰又比誰更淒涼。更令離人斷腸。
想起張泌還有一首題為《寄人》的詩。詩意雖未及詞意悽愴壯闊,但細品亦雋永婉孌,頗耐人回味。
別夢依依到謝家,小廊回合曲闌斜。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夢中再回到她家,院落景緻依舊。他熟悉這庭院裡的一草一木。如今,人面不知何處去,唯有桃花笑春風。一輪春月徒照空庭,落花人獨賞,月明雲淡花羞。即便夢中他亦清醒自知,人去樓空,物是人非。彩雲歸後,何處更尋覓。
多想問她,分別後的歲月裡,她如何度過。曾經的點滴,感動,可會與他一樣記取難忘。如此以詩為信,張泌意欲寄往何人?
《古今詞話》載,詞人年少時曾與鄰家浣衣女純真相戀,後來為家庭所阻,女子別嫁他人,令詞人抱憾終生。
再來看他的兩首《江城子》:
碧欄干外小中庭,雨初晴,曉鶯聲。飛絮落花,時節近清明。睡起捲簾無一事,勻面了,沒心情。
浣花溪上見卿卿,臉波秋水明,黛眉輕。綠雲高綰,金簇小蜻蜓。好是問他來得麼,和笑道,莫多情。
第一首看似他代她所寫。詞起春景。她家庭院一如詩中夢裡所見,小巧精雅。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乍收,鶯聲啼囀。楊柳飛花,時近清明。少女春睡剛起,捲起湘簾,妝容畢,卻對滿園春色了無情緒。春情縈懷。她此刻心心念念想著的,想必正是相隔不遠的他。
第二首,詞人在懷念與“她”難以忘懷的那次見面。如秋水般瀲灩含情的雙眸,淡若遠山的黛眉,曾令他心動。髮絲如綠雲般,高高綰起,髮間裝飾著蜻蜓樣的釵簪。她笑語含嗔,率直可愛。這一問一答間,一對少年初開情竇,情意春陽般溶溶流淌,清新自然。毫無矯作。
年少時光圓潤飽滿,終被歲月層層榨乾剝落,齏粉一地。曾經以為會相伴一生的人,後來終竟離散,各往天涯。曾經以為驚心動魄的戀情,亦幻化成永遠開放在夢裡的花。
人,總在不斷告別過往,總在被迫選擇新的方向。出發。
塵世間太多無奈,樣樣皆是換個角度於情於理亦通達無誤的不得已。可是,愛情呢?唯有眼睜睜生離死別。誰來見證這許許多多沒有墓碑的愛情?
愛,是人世間最廣泛的信仰,卻沒有多少信徒能真正做到捨棄一切,為之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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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揮淚千行(1)
洛陽愁絕,楊柳花飄雪。終日行人恣攀折,橋下水流嗚咽。
上馬爭勸離觴,南浦鶯聲斷腸。愁殺平原年少,回首揮淚千行。
——溫庭筠《清平樂》
花間離詞,最愛這首溫庭筠的《清平樂》。蒼涼悽愴,入目如畫。
人間四月天。洛陽城外古道,漫天楊柳飛花如雪。
古時人折柳贈別,橋邊路旁,柳枝總被送別之人隨手摺下。他將遠行,望著身邊依依不捨的她,皎美姿容,綽約宛如洛陽牡丹。心中不免隱隱不安。唯有乞求上蒼,保她莫像這沿堤楊柳,日後遭人摧折欺凌。你聽,這橋下流水似悄悄哭泣。她,袖出羅帕輕輕拭去滿臉淚痕。
清人陳廷焯《雲韶集》中評,“上三句說楊柳,下忽接‘橋下流水嗚咽’六字,正以襯出折柳之悲,水亦為此嗚咽,如此著墨,有一片神光,自離自合。”原來悲涼如月,可投射於鏡與水之中,對影成雙。
春風楊柳陌,連騎醉離觴。此時人已上馬,送行酒觴猶未盡。又聞南浦鶯啼,更添不捨。結句悲情極轉壯闊,一洗小兒女眷眷私情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