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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住的地方是煤炭系統的家屬院,是夏凡媽媽安茜分的房子,若要說起來,單身女職工不可能分兩室一廳的房子,夏凡曾經猜想,這與自己不見了的爸爸有關係,但彷彿所有人都有默契一般,從沒人跟他提過他爸爸,所以他也無從問起。
這年頭的單位一般都是自給自足,職工醫院就在家屬院不遠處,這時候路上又沒人,三輪車嘟嘟嘟開了十分鐘,就到了。胖叔一停車,就蹦了下來,將外公一把撈了過來,邊向裡衝邊喊,“裡面我熟,你幫我鎖車。”
職工醫院裡的人都住在大院裡,胖叔去比他的確管用不少,夏凡連忙鎖了車,也跟了進去。這時候,值班的醫生已經開始做檢查了,胖叔瞧著他穿得單薄,當即就把人拉了過來,裹在了軍大衣裡。溫熱的帶著些許汗臭味空氣包裹過來,夏凡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胖叔葫蘆了一把他的腦袋,安慰道,“沒事的,別擔心。”
可夏凡怎能不擔心,今天是五月十五,他的身體抖得像打擺。煤炭系統在九十年代,效益相當不錯,所以職工醫院裡的設施配置算是全面,像這種突發病,雖然不能根治,但緊急檢查救治卻是可以的。等了不知多久,夏凡瞪得眼睛都疼了,那邊才有個女醫生走了過來。
胖叔立刻帶著他站了起來,衝著女醫生道,“張醫生,怎麼樣?”
張醫生看了看夏凡,衝著胖叔道,“袁盤,安強呢?”
安強是夏凡的大舅,這是看樣子有話說了。胖叔剛想說話,誰料夏凡卻極為認真的衝著張醫生說,“有什麼話跟我說吧,我能做主。”
此時的夏凡不過十五歲,因為還在發育,所以極瘦,又隨了安家人的白淨,所以看起來還像個女孩,哪裡是個當家做主的模樣。張醫生嘆了口氣,摸了摸他腦袋道,“你去陪陪你外公吧。”
夏凡知道,他們沒壞意,甚至是為他好。但他此時並不需要,無論這是不是夢,他要的是外公活下去,“如果你們不能治,那就送到市醫院去,不行,再送到省醫院,多少錢我都給,你們到底行不行,別耽誤時間!”
夏凡聲音堅定,雖然說的話不好聽,可家屬院的人都知道夏凡的身世,又如何能怪他,瞧著他激動起來,張醫生才道,“人已經不行了,發現得太晚了,不移動還能多留一會兒。用了藥,你進去陪著吧,說不定等會能醒過來。”
夏凡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上一次外公是在睡夢中醒來的,可這一次明明發現了,怎麼也晚了。胖叔瞧著他眼發直,立刻推了推他,夏凡這才反應過來,衝進了病房。
外公此時仍在昏迷,一旁的小護士是隔壁樓王奶奶的女兒,見著他點點頭,吩咐道,“過會兒說不定能醒,你等會兒。”
夏凡如木頭人一般坐在了床邊,看著外公已經全白的頭髮,他已經十年沒見了。難道如今一見面,就要分開?夏凡忍不住去摸他的臉,發現臉上的汙穢雖然大半被擦掉了,可頭髮的邊角處還有。他又跟護士要了塊毛巾,沾了熱水,慢慢地,一點點的替他擦著,淚水幾乎如決堤一般衝了下來。
這個世界上,能夠無條件愛他的,只有外公了,可終究留不住嗎?獨自一人面對充滿惡意的親人,外公,我不想手下留情,你同意嗎。
手下的眼皮輕微的顫動了一下,夏凡立刻停了下來,甚至屏住了呼吸,他滿心悽苦與仇恨,心事自然上了眉頭。外公睜開了渾濁的眼睛,第一眼就看著他,嘴巴張開又合上,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腦出血讓他喪失了說話能力。
夏凡知道,這是外公要吩咐他,連忙將一旁的病歷和圓珠筆拿了過來,遞給了外公。還好,手還靈活。即便如此,外公的字也變得歪歪扭扭,怕是力氣實在小,他寫的話極簡單,“別相信夏家人,老鹹菜罈子是給你的。”想了想,他又費力寫道,“讓你大姨帶著你,別讓你舅……”只是話寫到這裡,他便再拿不住了,筆咣噹一聲掉在了地上。
外公緩慢地垂下了手,然後眼睛也再次閉上,如同慢動作一般,在夏凡眼前劃過。他只覺得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他什麼都聽不到,心裡絞痛的如同死去一般,然後,就聽見胖嬸在他耳邊嚎,“凡凡,凡凡,你醒醒,你別嚇唬嬸子啊!凡凡!”
聲音、視線這才重新又歸到了體內,外公已然躺平,小護士正準備幫他蓋上白布單子,夏凡瘋了一般掙開了胖嬸的懷抱,衝了上去,抱著床上人瘦弱的身體叫著,“外公,外公……”可惜那些經歷,他卻不能說出來,他只能哭,將所有委屈哭出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