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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卓王孫眼中,這與三連城、流花寺一幕何其相似,彷彿錯亂了的圖卷,在眼前不斷重疊,又不斷分開。
無邊雨報化為白色的絲縷,在風中騰挪變幻,每一縷都彷彿在撩撥著卓王孫的逆鱗。
然而,怒到極處,卓王孫的思緒反而慢慢清晰。
他已看清,那個女子絕不是相思。她髮髻上插著鸞鳳金釵,身上穿著鮮紅的嫁衣。正是被他軟禁的永樂公主。
而那個白衣男子呢?
楊逸之?絕不可能,經過上次的教訓,他已改造了平壤城的防禦。如果楊逸之再度潛入城中,他一定會知道。
卓王孫的目光漸漸變得銳利。
迷霧散開,那個人,雖有著和楊逸之一樣的白衣,一樣披散的長髮,卻不是他。
那人垂著頭,似乎處於半昏迷的狀態。透過披散的髮長,依稀能看出臉上的清秀與蒼白來。只是,卻少了靈氣與柔韌,與楊逸之的相似大概只在三四分之間。
卓王孫霍然想到了一樣東西。此生未了蠱。這必定是此生未了蠱造成的假象。被他囚禁此地的永樂公主,竟用此生未了蠱,給自己造出了一個虛假的傀儡。
只是,她的內心,還不足以駕馭這種上古奇蠱。
這個人,就連和他相似也說不上。
只不過是一個拙劣的傀儡。
卓王孫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雨絲飄揚,讓憤怒冷靜為恥辱。
他是這個世界的王者,生殺予奪,何求不得?
他的威嚴如天,茫茫眾生,誰敢攖犯?
竟遭受這樣的侮辱。
雖然只不過是政治聯姻,一場交易,但他畢竟明媒正娶,在天下人面前昭告天地,與她結為夫妻。她亦曾許諾,為了救出楊逸之,甘願將一生交給他,做他掌中栱子。
但如今,連喜幛都還未揭開,誓言猶在耳邊,她竟做出這樣荒唐的事,就在華音閣,就在虛生白月宮中,就在新房內。他名義上的妻子,竟豢養著另一個男人作為傀儡。
模仿楊逸之來塑造的傀儡。
竟在他面前,重演出他畢生最不願記得的一幕!
當他不在虛生白月宮中之時,還有多少這樣的戲目在發生?
還有多少骯髒不堪的醜態在上演?
難道,他真的是太過仁慈?連這樣女人,也敢背叛他、欺騙他,視他的威嚴為無物?
煙霧彌散。雖然還隔著數丈的距離,但他只要一揮手,就能讓這一切灰飛煙滅,讓這對令他蒙羞的男女挫骨揚灰。
但他沒有。
他緩緩繞過長廊,來到房門口,輕輕敲響了門。
不出所料,門後傳來一陣慌亂的響動。
他沒有強行推開門,而是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一刻鐘,房門才被拉開一線。公主蒼白的面容透過門縫,驚慌地看著他,她極力想顯得從容一點,卻止不住全身顫抖。
卓王孫臉色淡淡的,推門而入,房間中一片凌亂,四周還散落著佈置用的白色絲障,但那個白色的傀儡卻不見了。
他並沒有說話,緩緩在床邊坐下。
公主瑟縮牆角,驚惶地看著他。
他坐在床邊,雙手放在身前,十指輕輕交叉,悠然看向遠方。
不動,不怒,亦不喜。在他沉默中,屋內的空氣彷彿都被抽空,連唿吸都成了奢望。
每一秒,都是一場酷刑。
她終於忍不住道:“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卓王孫看了她一眼,漸漸地,一縷笑意在他眼中散開:“找公主借一件東西。”
他的語氣平靜而溫和,絲毫看不出問責之意。公主鬆了一口氣,卻又禁不住有些猶疑,這個男子的溫柔,總是比怒火更讓她感到害怕。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要什麼?”
他笑了笑:“此生未了蠱。”
公主一驚,此生未了蠱,此時正種在那個人胸前,又豈能還給他?
他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難道是已經發現了麼?
忽然間,她只覺手心都是冷汗,只好咬了咬嘴唇,勉強道:“我弄丟了。”
“哦。”他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這是我送給公主的聘禮,怎麼能輕易丟掉?”
她怔了怔,心虛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緩緩抬頭,淡淡微笑:“不必擔心,我會幫你找。”目光投向對面那隻紫檀雕刻的立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