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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更不可能認識這些人。他怎會知道每個人的名字?
顯然,他對這些人早已瞭解,卻沒有人認識他。如果他是敵人的話……眾人已經不敢想下去了,心態複雜地回了個禮。
那人走到卓王孫面前,盤膝坐了下去。他坐的樣子很奇特,雙腿緊並,跪坐在地上,下半身全都沒在寬大的衣服中,樣子怪異至極。
殿中之人都是一驚。這樣的跪坐姿勢,當世只有倭人採用。難道這兩個人竟是倭人?他們遠征高麗,就是為了剿平倭兵。這兩人竟敢孤身入千萬敵軍中,這種膽氣當真了得。
他們所來又是為何?
地上已經掃乾淨了,卓王孫緩緩也坐了下來。
當先之人笑道:“聽說卓先生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僕甚為仰慕。今日前來,想向先生討教一下茶道。”
這無疑是表明了身份,因為天下只有日出之國崇尚茶道。茶雖起源於中國,但中國文人向來崇尚自然,原不必拘於此小節,是以茶並未稱之於道。只有在日出之國,才稱之為茶道。日出之國貴族更以沉溺茶道為時尚,漸漸發展出一套奇異而獨特的禮儀。眾人聽說他要討教茶道,不由都皺起了眉。
只因中國號稱中央帝國,對茶道向來嗤之以鼻。茶道雖然在日出之國地位極隆,在中國卻不甚看重,與琴棋書畫等相比,就成了小道。因此,就連最醉心於茶的中國文人,都不曾涉獵。此刻聽說他要向卓王孫討教茶道,眾人都覺有些忐忑不安。
卓王孫號稱武功天下第一,文采風流天下第一。如果他要討教武功,不論刀劍拳掌,眾人都相信卓王孫必勝。但這般偏僻之道,可就難說了。萬一落敗,雖然沒有性命之虞,總是挫傷了士氣。
此人進門先唿出了每個人的姓名,而眾人卻對他一無所知,已然輸了一招。若是茶道上再輸一招,那簡直可稱得上一敗塗地。兩軍對壘,首先講究的就是士氣。士氣一沮,勝敗則不可言。
眾人都望著卓王孫,只盼望著他不要答應。
卓王孫淡淡一笑,道:“請。”
眾人心中一緊。當先那人眸中露出一絲訝意,似是沒有料到卓王孫會答應。他沉吟了一下,輕輕擺了擺手。
隨行的第二個人跪?旁邊,將竹籃中的東西一件件取出來,擺在他們兩人中間。
不過是些茶壺茶碗,竹筷竹勺。槌形花瓶放在薄板上,花瓶裡插著一枝菊花。瘦長的木架挑起一幅墨筆的字畫,這幾件東西一擺,就宛若建起了一座小小的茶室。清新淡雅,竟讓惱人的雨也變得如飛蓬細絲,悠遠有韻。
殿中之人不由輕輕舒了口氣,不自覺地放鬆起來。
隨行之人拿出一隻小小的四寸泥爐,放進去了幾塊略帶綠意的木炭,架起了一個形制古雅的霰釜,然後開啟竹籃中一隻黑色,上寫“雪”字的陶壺,將水傾入釜中。不一會子,水面上就浮起了一層細微的水沫。
?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拿出了一隻瓷做的茶罐,擺開兩隻茶碗,開始點茶。
他的動作並不快,恬靜自然,宛如奇異的舞蹈,令人賞心悅目。他的笑容隨著動作悠然變幻著,似是臥鑑山氣,坐賞白雲。袍袖拂動,淡淡的茶香傳了出來,在沉悶的雨季中令人精神一長。
卓王孫伸手將茶罐拿過來,品鑑著茶罐上經過歲月長時間雕琢的花紋。只有經過這漫長的撫摸、擦拭之後,才能將它們本身的匠氣滌去,顯出自然的美來。
“初花之御肩衝,乃是唐時的古物,傳言為稀世之珍,果然名不虛傳。”
他抬頭,視線勾勒著那幅墨跡的筆路:“虛?禪師的墨跡,在日出之國就很難見到。禪心已融到紙墨中,令人一見便感寂靜。與宗易公素尚靜寂的茶道,真是相得益彰,什麼評價都是多餘的了。”
隨行之人正將鐵釜裡的沸水衝到茶碗中,聞言不禁手抖了一下,水潑灑出了一些。臉上露出驚訝之容。
當先那人哈哈笑道:“宗易,卓先生既然認出了虛堂墨跡、初花肩衝,自然知道當世擁有此兩項寶物的,便只有號稱日出之國茶道第一的千宗易了。不必驚訝。”
千宗易躬身道:“卓先生真是好眼力。”
卓王孫微微笑道:“應說秀吉公好福氣。”
當先那人怔了怔,目光陡然?利起來,隔著茶湯中升起的濛濛水汽,逼視卓王孫。但這鋒芒也只顯露了一瞬間,隨即就完全消失,笑道:“卓先生眼力當真了得。不錯,在下就是平秀吉。”
卓王孫笑道:“應說是關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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