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2/4 頁)
大人也跟著叫。一家人這麼叫,一條街的人也跟著叫,楊柳街不了一戶人家,“么娘”自然不止一個,為避免混淆,人們便從么娘們的體形、相貌、性情上加以區別,比如屋裡這兩個“么娘”,此外又有“兔兒么娘”、“哭么娘”、“笑羅漢么娘”……
盧李氏望著舉人,說:“他啥都抓了,抓啥丟啥。”
舉人戴上眼鏡,透過圓圓厚厚兩塊水晶,望著娃娃:“他啥都抓了?說明他將來啥事都幹得。”
“那他抓啥丟啥?”
“說明他抓得起,丟得下。”舉人抓起小算盤,連同滿床紙糊的金銀元寶,“生意做得大,金銀蓄不下。”
“舉人老爺,什麼叫生意做得大,金銀蓄不下?”
“百萬富翁,腰無分文!”
床上,盧魁先隨手抓起了擺在床單上大花瓣當中的那一頂紙糊的清代七品縣官帽,順手朝頭頂上一扣,又揭下官帽,拋向窗外,望著官帽盤旋飛出,他拍手歡叫。
瑞相(一)(4)
盧李氏認真地望著舉人:“舉人老爺,娃娃這是……”
舉人脫口而出:“官至一品,他也敢當,可就是辦完案做完事,掛印走人,不惜官帽。古語有之——‘好而不恃,為而不有’是也!”
眾人聽得有理,隨著舉人搖頭晃腦:“是也是也。”
“非也!非若是也!週歲抓周,只可隨喜,豈可全信!”舉人一聲斷喝。
千里嘉陵,一入合川境,喜遇兩江,涪江與渠江。這楊柳街盧茂林家窗下不遠處,便是嘉、渠二江成一人字合流之處。
今日江上,扁舟擺渡,槳聲輕輕。船艙中,坐滿過河人,船老闆寶老船站在船尾,雙手劃兩柄雕龍紋的龍頭槳,槳柄竟是黃銅鑄就,日光下閃亮如金,這種劃法,當地人叫它“雙飛燕”。他背上,長條條陰丹藍布成十字捆綁,揹著個與盧魁先同歲的娃娃,娃娃雙手在他兩耳邊比劃,那節拍,正合上他一下下槳聲。船攏岸,趕渡的依次下船,其中有一人挑一擔麻布,抬頭朝這間茅屋望一眼。
“他爸!”盧李氏轉身出了門,迎住盧茂林:“看你這頭汗嘍!不是說的明天才回來嗎?”
“我趕今天。”盧茂林從麻布堆上拿起一隻撥浪鼓,衝屋內搖著:“嘿!魁先娃娃,你過生,爸爸從隆昌城頭給你備了禮信!”
“盧麻布,你給我備的禮信耶!”舉人一撩長衫,邁過齊膝高的門檻,伸手便向盧茂林索取。
盧茂林不慌不忙,從麻布卷中抽出一卷東西,舉人一把接過,繞開盧麻布的擔子,到院壩陽光下開啟便看,卻是一卷發黃的《申報》。
櫻桃么娘問:“紙篇篇,哪樣看頭?”
“舉人不出門,便知天下事——靠的就是這紙篇篇!”盧茂林走南闖北,比這群街坊有見識,湊上前問道,“這兩年,天下又生出哪樣事?”
撬豬匠也從屋裡頭跑出,道:“對嘛,有哪樣龍門陣,擺來聽聽。”他姓丁名旺旺,人稱“旺撬豬”。舉人看完一張報紙,順手塞在丁旺旺懷中。
“舉人老爺耶,快擺兩句!”剃頭匠湊過來,他姓白,名仁財,人稱“白剃頭”。舉人看完下一張報紙,順手塞在白剃頭懷中。白剃頭、旺撬豬各捧一張報紙,大眼瞪小眼。這一卷報紙是照日期先後疊放的,舉人一篇篇看下來。若誰要開口動問,他便把看過的報紙塞到誰手頭。眾人耐不住這份寂寞,說:“往回子,這些紙篇篇一到手,舉人話就多!今天咋回事,一句龍門陣也擺不出來!”
盧茂林見舉人眉頭越鎖越緊,便問:“天下有事?”
“正多事之秋!”
“哪樣事?”
舉人舉《申報》向著天上的日頭,將油印得模糊的字樣看清了,說:“日——”
白剃頭隨望日頭,晃得耀眼:“日?”
舉人一臉漲得通紅,一句話竟還是憋出那一個字:“日……”
旺撬豬粗聲道:“到底日個哪樣?”
舉人盯著報紙:“日……本人。”
旺撬豬岔開喉嚨笑:“日——本人,本人有哪樣日法?”
舉人鼓起水晶玻璃後的一對眼珠,瞪著這群漢子道:“日本人鐵殼子兵船向我大清北洋艦隊打炮了!”
盧茂林搖著撥浪鼓,一腳剛踏上高門檻,一腳還在門外,強扭過頭,問:“大清還炮麼?”
舉人搖頭。
盧茂林擔子也不撂下,人就回到舉人面前說:“倭寇打炮,大清憑啥不還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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