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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徐燒的是鴉片!”
“我還用你來教!”舉人沒忘了手頭的活,再次高舉戒尺。
盧魁先想想也是,憨笑開了,便一路問下去:“先生,為啥是洋船開進我們的河?”
“為啥不是我們的船開進洋人的河?”衛小斧趴在尺下,反扭過腦袋,接了下句。
“就為了我們打不贏!”
“為啥我們打不贏?”盧魁先問。
“就為了洋船是鐵船,我們的船是木船。”
“為啥我們不造了鐵船去打贏洋鐵船?”
“就為了我們造不成洋人的鐵船!”
“為啥洋人造得出鐵船,我們造不出?”
“這……”舉人嗆住了,愣望著末座的這娃娃,不知從哪裡說起。書院中這幫娃娃,該答問的,答得來張冠李戴,不該問的,卻偏偏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其實,這娃娃這節鍾所問,答案早在舉人當年想在上面署名卻沒趕得上的康有為、梁啟超那份《上今上皇帝書》寫明瞭,甚至開出了救國的藥方:“拒和、練兵、變法”。可是,足足一萬八千字哇,終不能一字一句說給這個幾歲的娃娃。不說呢,他會用那雙玻璃珠子一般透亮的眼珠子就這麼望著你、就這麼“為啥為啥”一直問下去。舉人倒是從來鼓勵學生有疑必問,可是,只有這一問,舉人不敢奉陪到底,再這麼問下去,這個娃娃一定會問到:“為啥我們中國不變法?”譚嗣同早為這一問在菜市口丟了腦袋,今日這瑞山書院小學班這課堂上,石不遇若再被這個娃娃生員這麼一問,問得來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問得來一罈子蘿蔔抓不到姜(韁),日後還有何面目再登這講臺?其實早在開學頭一天舉人便著實領教過這娃娃的問,那節鍾舉人正悲從中來指著中國地圖講著,也是這娃娃問道:“舉人先生,你說中國是中央之國,那,緊挨著這隻大雞公冠子、腳爪、胸口、尾巴羽毛的那些國,是哪些國?”舉人當時脫口而出:“北狄南蠻東夷西戎!未開化之蠻族而已。”哪曉得這娃娃還有問:“那,你照著畫的那本書咋個又叫《萬國堪輿圖》?”
此時,偏偏滿堂的學生娃被盧魁先這一問,不再嗷叫哭泣,全都抬頭看定了舉人。面對一雙雙玻璃珠子一般又圓又亮的眼睛,舉人一句話脫口而出。這話剛說出口讓自己耳朵聽見了,舉人便自知這節鍾當堂把顏面丟盡:“就你一個人問題多!”
末座的娃娃還不肯善罷甘休,再問:“先生教的,一物不知,學者之恥,學問學問,好學者就要多問,課堂上,就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失語(三)
外國鐵殼殼兵艦與商輪進入中國內河後,史書上記下了這樣的字行:“據不完全統計,川江上被撞沉浪翻的木船達四百多隻……”
不知這“不完全統計”中,光緒二十七年(公曆1901年)八月二十九日這一天,正在江上行走的“渠幫王爺會”舵把子大爺寶老船的這條木船是否統計在內?
多年過去,寶錠還記得這一天,記得把自家這條木船浪翻的那條鐵殼殼船。只是,只記得開頭,後頭的事,就像睡得不安穩的夜晚做的短夢,醒了只回想得起片片斷斷……
木船尾,寶老船把舵把抱在懷中,吼著川江號子。兩邊船舷,船工們跟著一聲聲吼,一槳槳劃。船頭,寶錠也跟著吼。寶錠還沒學會說話,就學會了吼號子。今天他更是吼得來脆生生的——他一眼望見,船頭眼看直指,岸邊巨石上刻得有四個大字,寶錠雖然一個也認不得,卻聽盧魁先講過,那是“瑞山書院”。寶錠是想叫盧魁先聽出——寶錠來了。可是,此時書院臨江的視窗望進去,看不見一個人影。寶錠聽得書院崖腳江邊,一群和他一般大的娃娃發出的吼叫:“大清打贏了!”只見盧魁先早已裹在那一堆學生娃娃當中來到江邊,開水仗。娃娃們自行分成兩方,將紙折的、木雕的小船放入靜水灣中,用手潑了江水作為船的動力,向對方的船衝撞,船上用剛學會的字寫下的全是“定遠號”、“致遠號”,嘴裡喊的也全是“大清打贏了!”趁他們吼累了,歇口氣再吼的空當,寶錠趕緊從莽聲莽氣的一船川江號子中冒出一聲吼,盧魁先聽見了,抬頭望木船,歡叫一聲“寶錠”,第二聲歡叫變成了驚叫,寶錠見盧魁先瞪大眼睛指著自己身後,便順著所指回頭,只見一團滾滾黑煙沖天而起,飛快地追逐著寶錠的木船。寶錠身後緊挨的船伕一個個隨之回頭,望得來忘了吼號子划槳,木船頓時滑下剛闖到一半的大郎灘。船尾扳舵的爸爸,大將軍臨陣似的大吼一聲闖灘號子,卻無人唱和。爸爸獨唱的川江號子被鐵殼船一聲聲刺得耳門子發麻的尖叫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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