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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花頭子從叫花群中閃出,他戴著一個瓜皮帽,不見眉眼,嬉笑著衝著田徵葵的頂戴比劃著:“將爺的頂戴大又圓,步步高昇在今年!”
“我這頂戴,人血染紅。昨天剛剁下同盟會一顆腦殼!”田徵葵瞪著叫花頭子身後的盧魁先說,“看清了,正收屍呢!”
田徵葵側身,讓盧魁先看清,果然,他身後的斷頭臺前,有棺材老闆模樣的人正指揮夥計抬一口棺材在收死犯屍體。
田徵葵瞪著叫花頭子:“唱哇?沒詞兒啦?沒詞兒你就趕緊閃開,把這個頸子上還長著腦殼的同盟會交給我!”
盧魁先木然地看著。叫花頭子卻接唱:“老闆的棺材真正好,一頭大,一頭小,死人子裝進去跑不了。”
田徵葵啞了,盧魁先佩服地笑了。叫花頭子得寸進尺,將缺了口的大海碗堵在田徵葵面前:“將爺,賞點兒!”
田徵葵被他挫了銳氣,想繞過他,徑取盧魁先,便說:“沒零錢!”
叫花頭子偏偏纏上了他:“沒得零錢有元寶!”
“我有元寶——能給你?”
“你有元寶我能找。”
“去去,沒錢!”
“沒得錢,給把米,出門之人不拘禮。”
“我帶兵,不帶米!”
“沒得米,賞口飯,你不落難我落難。”
眾人鬨堂大笑,盧魁先看得饒有興趣。樂大年早繞到盧魁先身後說:“還不快走!”
盧魁先一舉扁擔道:“我爸說的——做人太軟了,立不起!”
樂大年急得:“你爸還給你說過——扁擔的讓性!”
田徵葵冷笑著,手伸向身後要拔腰刀。
“他要拔刀!”石二低喝一聲,對刀,他天生敏感。
只有叫花頭子不慌不忙,憨笑著向身後摸一竹筒。叫花子們見首領這麼做,全都伸手向腰後摸竹筒。
盧魁先納悶:“這叫花頭子要摸個啥法寶?”
樂大年道:“法寶——叫你說準了,普天下,叫花子個個有這法寶!”
只見叫花頭子帶頭,眾叫花子學樣,將腰間竹筒開啟,放出什麼小蟲,互相捉弄戲耍,撒向田徵葵與清兵。眾清兵叫道:“蝨子!”
田徵葵八旗子弟,養尊處優,最怕下三濫的東西,驚得雞飛狗跳。閱歷尚淺的盧魁先愣站著,忽然看到叫花頭子擠到田徵葵懷中,回頭衝他擠眼一笑,江湖禮數一抱拳,他的瓜皮帽擠歪了,露出眉眼,盧魁先認出他來:“湖北大爺?”
“呆子!人家為報你一飯之恩,保你一條小命!”盧魁先聽得身後有一漢子低沉地遞到他耳邊一句話。回頭時,是一大漢,帽簷下目光冷森森。盧魁先又看見石二已經把手伸向屁股後頭。盧魁先從石二頭一回到合川會館小屋來求自己幫他補習數學,盧魁先就看出他別了個硬傢伙在後腰,是一把牛耳尖刀,多半是龍水湖“老大刀”。少年人尚武帶刀,並不罕見,讓盧魁先擔心的是,偏偏是這兩年從未見亮出過一回那刀的石二,今天卻要出刀!盧魁先心頭一緊,故意高聲說:“走就走!”
盧魁先退步抽身,拖著扁擔鑽出人群。圍觀的人群也不與清兵正面對抗,只鬨鬧著唱起當時流行民間的一支歌《來日大難歌》:
自從光緒二十八年把路辦
銀子湊了萬萬千
也有官的商的款
也有土藥煙燈捐
最可憐的莊稼漢
一兩糧也出這項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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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盟(四)
盧魁先沒有注意到,大漢也溜出人群,盯上了他的梢,直到他進了合川會館,上樓進屋。
盧魁先關上門,他茫然不知所措地喘著粗氣。小窗外,扁擔悠悠聲傳來。稅卡前,農民魚貫進城,挑著菜擔,肉擔……被強迫上稅者怨聲載道,從懷中硬掏出的一文文小錢被叮叮噹噹地扔進稅卡特備的計量穀米的大斗中,已堆積如山。盧魁先胸中似有一股難耐的燥熱湧動,他扔下父親的扁擔,提起一管筆,等不得鋪紙,憤激地在白木刨就的桌面上寫下四個大字“民不聊生”!
“盧魁先,你又高中了!”是羅圈圈,在門外喊,接著,成冊的幾張紙塞進門縫。盧魁先拾起,看也不看,從懷中掏出一文錢,照樣從門縫塞了出去,說:“道謝了,羅大爺。”
羅圈圈彎了羅圈腰拾起,歡叫一聲“嫁女”,咚咚地下了樓。
盧魁先靜下心來,想續寫完桌上的《應用數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