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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出現莫名的緊張。她怕那雙鞋是她的。
她下錯了站,行至很遠很遠。天已很黑。四處無人。她走回寓所。
那晚她做了一個夢。太熱了。她出了太多汗。終於中暑。虛脫。去醫院掛了點滴。她怕自己會被醫院的消毒水燻死。她沒有喝水。沒有吃飯。只有吃水果,僅限於蘋果。公司同事一起來看她。一大圈圍著她,想讓她窒息,不間斷地講著公司裡的日常工作。好像幫她恢復她的工作記憶似的。一邊把他們自己帶來的水果全部消滅光。非常豪邁。
門吱一聲開啟,他已來不及轉身,或者確實丟臉。只好走進來,跟大家問好。
她接過花並說謝謝。心想等他們一走就把花扔掉。她已經多久沒聞到花味了。只在生日那天,猝不及防地竟有人送花來。是百合。
他趕緊閃躲了。意料之中。私下他是個十分拘謹的男人。同事在這拍他馬屁送他出門,被他趕了回來。惹得其他人笑話。
小麗是他的秘書。她八卦地在講老闆的一些私事,咯咯笑不停。
有人嘆息說真是羨慕她,住院老闆親自來探望。
蘇蕊跟了他最多年,老部下嘛。
對哦,也是。
夏天啊夏天,讓人出汗的夏天。很難再流淚。只能流汗。
醫院住完之後。她沒有回去上班,請了長長的假。然後家裡便出事了。
事實上她那一天就有預感。是在外婆去世的時候,她夢到那白茫茫的雪。壓抑地讓人無法透氣。在那時候,母親突然打來電話說外婆不行了,叫她回去看最後一眼。她十九歲,剛好要高考。那個夏天她似乎覺得自己的感情突然少了一塊。她人生中對感情的部分分離成越來越小的塊。不能補上。
她老早就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完全健全的人。她老早知道自己對感情的追求,終究會是場空。她老早知道她遲遲不肯結婚的原因就是想讓母親妥協。結果再也不用交代,真的,她再也不用為此擔心了。什麼都準備好了。什麼都準備好了。
突然,終於,結束。
三
妹妹讀完研究生即要結婚,挺著個大肚子回來。她馬不停蹄地讀書工作結婚,似乎證明她能過跟她完全不同的人生。
生命最終剩下的是什麼,只是一陣風。有些人默默無聞地來,一些人默默無聞地去。其間卻還無法與深愛的人在一起共擔。只是自己一個人默默無聞的樣子。
因為深愛,她深陷夜半無人的黑暗哭泣聲中。以為可以掩埋,卻一次次被挖出來,遍體鱗傷,鮮血淋漓。假如被關在木箱裡然後埋進地下,你該怎麼辦,就算你打破了兩公分厚的木板,那麼沙子很快會填滿露缺,你只會越來越失去空間,失去空氣,更快面對死亡。但是如果你不試圖衝破的結果會是什麼呢。黑暗,高溫,因為只剩下二氧化碳,沒有氧氣了。你會越來越熱,流汗,然後頭暈。等待。睡著吧,睡著就好了,就死了。
她猛地端坐,從夢中驚醒。用盡肺泡的全部張力呼吸,生怕會忽視會忘記這個簡單卻重要的程式。證明,證明,證明自己的呼吸還在。
把臉埋進被子裡,哭泣地不讓母親聽見。
不能被所有人聽到,不能被自己發現自己的哭泣,自己的脆弱,崩潰。
全部在。親人。朋友。自己。陌生人。
母親可聽到,可明瞭,可原諒。
她已孤獨一身,一無所有。失去走下去的方向。失去明白事理的能力。她誰也不是。她誰也沒有。她甚至沒有自己。她是什麼。別人是什麼。什麼關係。什麼目的。
少年時,她不諳世事,吵鬧地指責母親的不是,喧呼她絕對不會像她一樣愛一個讓她承擔的男人,絕不會為了一個男人犧牲掉自己所有的夢想,追求,絕不會對自己的婚姻妥協。為了印證這句話,她確實沒有為任何一個男人付出這麼多。男人的形式或者懦弱,膽怯。或者衝動,暴躁。她躺在自家的陽臺吹著晚風。想起男人,沒有任何開心。只是一場意料之中的千篇一律的婚禮,細節的繁瑣,婚後的平淡安定把人置於泥土之下的木箱一點點悶熱窒息而死。可這就是人生。只要她一違反規則就要捱打,被懲罰。
母親最後的反應過激。拉住她不讓她去上學,向年少的她討個說法。非要讓她把話說清楚。年幼的妹妹睜大眼睛目睹一切。無話可說。
其實她該道歉的。她應該後悔。為她所做的任何之傷害他人的事後悔或者受懲罰。
獨自之後,她站在母親的墳前。沉默。想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