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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吃虧了,誰叫你那麼急。比本錢少了一半。”班琪很不以為然的說。
如果她知道我是五百六十萬就賣掉的,可能手上那鍋熱湯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所以,為著怕她燙到腳不好,我說了謊話。
那幾天長途電話一直響,爸爸說∶“恭喜!恭喜!好能幹的孩子,那麼大一幢
美屋,你將它只合一百六十萬臺幣不到就脫手了。想得開!想得開!做人嘛,這個
樣子才叫豁達呀!”
馬德里的朋友聽說我低價賣了房,就來罵對方,說買方太狠,又說賣方的我太
急。
“話可不是那麼說,人家年輕夫婦沒有錢,我也是挑人賣的。想想看,買方那
麼愛種植,家給了他們將來會有多麼好看,你們不要罵嘛!我是千肯萬肯的。”
“那你傢俱全部給他們啦?”鄰居甘蒂在我家東張西望,一副想搶東西的樣子
。
“好啦!我去過璜和米可的家━━那幢租來的小公寓,他們沒有什麼東西,留
下來給他們也算做好事。”
“這個維納斯的石━━像━━?”甘蒂用手一指,另一隻手就往口過去咬指甲
。
“給你。”我笑著把她啃指甲的手拍的一打。
“我不是來討東西的,你曉得,你的裝飾一向是我的美夢,我向你買。”
“我家的,都是無價之寶,你買不起,只有收得起。送你。⒎⒋⒈。鬧學記還
來不及呢,還說什麼價錢,不叫朋友了。”我笑著把她拉到石像邊,她不肯收。
臺灣的朋友打電話來,說∶“把你的東西統統海運回來,運費由我來付,東西
就算我的了,你千萬不要亂送人。”
臺灣的朋友不容易明白,在西班牙,我也有生死之交,這次離別,總得留些物
品給朋友當紀念,再說,愛我的人太多太多,東西哪裡夠分呢?
那個晚上,甘蒂的大男孩子、女兒和我三個人,抱著愛神維納斯的石像、掮著
一隻一百二十年前的一個黑鐵箱,箱內放了好大一個手提收錄音機、一個雙人粗棉
吊床、一整套老式瓷器加上一塊撒哈拉大掛氈,將它們裝滿了一車子,小孩子跟著
車跑,我慢慢往下一條街開,就送東西去了。
“出來抱女人呀!莫得斯多━━”我叫喚著甘蒂先生的名字,聲音在夜風裡吹
得好遠好嘹亮。
甘蒂看見那隻老箱子,激動得把手一捂臉,快哭出來了。
她想這隻海盜式的老箱子想了好多年。以前,我怎麼也不肯給她。
“ECHO,你瘋了。”甘蒂叫起來。
“沒有瘋,你當我也死啦!遺產、遺產━━”說著我咯咯的笑,跑上去抱住她
的腰。
“一天到晚死呀死呀的,快別亂說了。”
都嘆了口氣,凝望著我最心愛的女友,想到丈夫出事的那個晚上,當時她飛車
沉著臉跟先生趕來時的表情,我很想再說一次感謝的話,可是說不出來。
“放下了東西,如果不留下來吃晚飯就快走,我受不了。⒏⒋⒈。鬧學記你。
”甘蒂說著就眼溼,眼溼了就罵人。
我笑著又親了一下她,跑到她廚房裡拿了一個麵包,撈了一條香腸,上車就走
。
回到家裡,四周望了一望,除了傢俱之外光是書籍,就佔了整整九個大大小小
的書架,西班牙文的只有十分之二,其它全是中文的。當年,這些書怎麼來的都不
能去想,那是爸爸和兩個弟弟加上朋友們數十趟郵局的辛苦,才飄洋過海來的。
除了書籍,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珍品,我捨得下嗎?它們太大了,帶著回臺灣
才叫想不開,“媽的,當做死了。”我啃一口麵包夾香腸,對著這個藝術之家罵了
一句粗話,開啟冰箱,對著瓶子喝它一大口葡萄酒,然後坐在沙發上發呆。
夜深了,電話又響,我去接,那邊是木匠拉蒙。
“有沒有事情要幫忙?”他說。
“有,明天晚上來一次,運木材的那輛車子開來,把我的摩托車拿走,免得別
人先來討去了。”
“你要賣給我?”“什麼人賣給你?送啦!”“那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