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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間的矛盾,我接受了這個說法,但是心裡始終是胡里胡塗的。不管怎樣,我仍然興高采烈地參加工會的工作。一九五二年,北大遷到城外以後,我仍然是工會積極分子。我被選為北京大學工會主席。北大教授中,只有三四人得到了這個殊榮。
然而到了“文化大革命”中,這卻成了我的特殊罪狀。北大“工人階級”的邏輯大概是:一個從舊社會過來的臭知識分子,得以濫竽工人階級,已經證明了工人階級的寬宏大量,現在竟成了工人階級組織的頭兒,實在是大逆不道,罪在不赦矣。對北大“工人階級”的這種邏輯,我是能夠理解的,有時甚至是同意的。我在上面已經談到,我心悅誠服地承認自己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因為我有個人考慮。至於北大“工人階級”是否都是大公無私,毫不利己,專門利人,我當時還沒有考慮。但是對當時一個流行的說法: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統治我們學校的現象,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我卻大惑不解。我們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雖然當了教授,當了系主任,甚至當了副校長和工會主席,可並沒有真正統治學校呀!真正統治學校的是上級派來的久經考驗的老革命。據我個人的觀察,這些老革命個個都兢兢業業地執行上級的方針政策,勤勤懇懇地工作。他們不愧是國家的好乾部。“文化大革命”中,他們都成了“走資派”,我覺得很不公平。現在又把我們這些知識分子拉進了“統治”學校的圈子。這簡直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這個問題現在暫且不談,先談我這個工會主席。我被“打倒”批鬥以後,北大的工人不甘落後。在對我大批鬥的高潮中,他們也擠了進來。他們是工人,想法和做法都同教員和學生有所不同。
他們之間的區別是頗為明顯的:工人比學生力氣更大,行動更“革命”(野蠻)。他們平常多欣賞評劇,喜歡相聲等等民間藝術。在“文化大革命”中,他們大概發現了大批鬥比評劇和相聲要好看、好聽得多,批鬥的積極性也就更高漲。批鬥我的機會他們怎能放過呢?於是在一陣激烈的砸門聲之後,闖進來了兩個工人,要押解我到什麼地方去批鬥。他們是騎腳踏車來的。我早已無車可騎。這樣我就走在中間,一邊一個人推車“護駕”,大有國賓乘車左右有摩托車衛護之威風。可惜我此時心裡正在打鼓,沒有閒情逸致去裝阿Q了。
聽說,北大工人今天本來打算把當過北大工會主席的三位教授揪出來,一起批鬥。如果真弄成的話,這是多麼難得的一齣戲呀!這要比楊小樓和梅蘭芳合演什麼戲還要好看得多。可惜三位中的一位已經調往中國社會科學院,另一位不知為什麼也沒有揪著,只剩下我孤身一人,實在是大煞風景。但是,“咱們工人有力量”,來一個就先鬥一個吧。就這樣,他們仍然一絲不苟;並沒有因為只剩下一個人,就像平常勞動那樣,偷工減料,敷衍了事。他們決不率由舊章,而是大大地發揮了創造性:把在室內鬥爭,改為“遊鬥”,也就是在室外大馬路上,邊遊邊鬥。這樣可以供更多的人觀賞,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或者別的什麼心。我糊里糊塗,不敢抬頭,不敢說話,任人擺佈,任人撮弄。我不知道沿途“觀禮”者有多少人。從鬧哄哄的聲音來推測,大概人數不少。口號聲上徹雲霄,中間攙雜著哈哈大笑聲。可見這一齣戲是演得成功了。工人階級有工人階級的脾氣:理論講得少,拳頭打得重,口號喊得響,石塊投得多。耳光和腳踢,我已經習以為常,不以為忤。這一次不讓我坐噴氣式,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安慰,我真是感恩戴德了。
工會的風暴還沒有完全過去,北大亞非所的“革命群眾”又來揪鬥我了。人們幹事總喜歡一窩蜂的方式,要麼都不幹,要麼都搶著幹。我現在又碰到了這一窩蜂。在“文化大革命”以前,北大根據教委(當時還叫教育部或者高教部)的意見,成立了亞非研究所。校長兼黨委書記陸平親自找我,要我擔任所長。其實是掛名,我什麼事情都不管。因此我同所裡的工作人員沒有任何利害衝突,我覺得關係還不錯。可是一旦我被“打倒”,所裡的人也要顯示一下自己的“革命性”或者別的什麼性,決不能放過批鬥我的機會。這算不算“落井下石”呢?大家可以商量研究。總之我被揪到了燕南園的所裡,進行批鬥。批鬥是在室內進行的,屋子不大,參加的人數也不多。我現在在被批鬥方面好比在老君八卦爐中鍛鍊過的孫大聖,大世面見得多了,小小不然的我還真看不上眼。這次批鬥就是如此。規模不大,口號聲不夠響,也沒有拳打腳踢,只坐了半個噴氣式。對我來說,這簡直只能算是一個“小品”,很不過癮,我頗有失望之感。至於批鬥發言,則依然是百分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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