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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超越了以前的運動。這一次是精神和物質一齊抓,既要解放生產力,又要肅清資產階級思想。後者主要是針對學校裡的教授,美其名曰“拔白旗”。“白”就代表落後,代表倒退,代表資產階級思想,是與代表前進,代表革命,代表無產階級思想的“紅”相對立的。大學裡和中國科學院裡一些“資產階級教授”,狠狠地被拔了一下白旗。
前者則表現在大鍊鋼鐵上。至於人民公社,則好像是兼而有之。“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樑”,是當時最響亮的口號,大鍊鋼鐵實際上是一場巨大的災難。全國人民響應號召,到處搜揀廢鐵,加以冶煉,這件事本來未可厚非。但是,廢鐵揀完了。為了完成指標,就把完整的鐵器,包括煮飯的鍋在內,砸成“廢鐵”,回爐冶煉。全國各地,鍊鋼的小爐,燦若群星,日夜不熄,蔚為宇宙偉觀。然而煉出來的卻是一爐爐的廢渣。
人人都想早上天堂,於是人民公社,一夜之間,遍佈全國,適逢糧食豐收,大家敞開肚皮吃飯。個人的灶都撤掉了,都集中在公共食堂中吃飯。有的糧食爛在地裡,無人收割。把群眾運動的威力誇大到無邊無際,把人定勝天的威力也誇大到無邊無際。麻雀被定為四害之一,全國人民起來打之。把糧食的畝產量也無限誇大,從幾百斤、幾千斤,到幾萬斤。各地競相弄虛作假,大放“衛星”。有人說,如果畝產幾萬斤,則一畝地裡光麥粒或穀粒就得鋪得老厚,那是完全不可信的。
那時我已經有四十七八歲,不是小孩子了;我是受過高等教育、留過洋的大學教授,然而我對這一切都深信不疑。“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我是堅信的。我在心中還暗暗地嘲笑那一些“思想沒有解放”的“膽小鬼”,覺得唯我獨馬,唯我獨革。
跟著來的是三年災害。真是“自然災害”嗎?今天看來,未必是的。反正是大家都捱了餓。我在德國捱過5年的餓,“曾經滄海難為水”,我現在一點沒有感到難受,半句怪話也沒有說過。
從全國形勢來看,當時的政策已經“左”到不能再“左”的程度,當務之急當然是反“左”。據說中央也是這樣打算的。但是,在廬山會議上,忽然殺出來了一個彭德懷。他上了“萬言書”,說了幾句真話,這就惹了大禍。於是一場反“左”變為反右。一直到今天,開國元勳中,我最崇拜最尊敬的無過於彭大將軍。他是一個難得的硬漢子,豁出命去,也不阿諛奉承,代表了中華民族的浩然正氣。
上面既然號召反右,那麼就反吧。知識分子們,經過十幾年連續不斷的運動,都已鍛鍊成了“運動健將”,都已成了運動的內行裡手。這一次我整你,下一次你整我,大家都已習慣這一套了。於是亂亂哄哄,時松時緊,時強時弱,一直反到社教運動。
第五部分
第69節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據我看,社教運動實際上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前奏曲。我現在就把這兩場運動擺在一起來講。
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北大是試點,先走了一步,運動開始後不久學校裡就涇渭分明地分了派:被整的與整人的。我也懵懵懂懂地參加了整人的行列。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也想不通,解放後第一次萌動了一點“反動思想”:學校的領導都是上面派來的老黨員、老幹部,我們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並起不了多大作用,為什麼上頭的意思說我們“統治”了學校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北京市委進行了干預,召開了國際飯店會議,為被批的校領導平反,這裡就伏下了“文化大革命”的起因。
一九六五年秋天,我參加完了國際飯店會議,被派到京郊南口村去搞農村社教運動。在這裡我們真成了領導了,黨政財文大權統統掌握在我們手裡。但是要求也是非常嚴格的:不許自己開火做飯,在全村輪流吃派飯,魚肉蛋不許吃。自己的身份和工資不許暴露,當時農民每日工分不過三四角錢,我的工資是四五百,這樣放了出去,怕農民吃驚。時隔三十年,到了今天,再到農村去,我們工資的數目是不肯說,怕說出去讓農民笑話。撫今追昔,真不禁感慨系之矣!
這一年的冬天,姚文痞的文章《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發表,敲響了“文化大革命”的鐘聲。所謂“三家村”的三位主人,我全認識,我在南口村無意中說了出來。這立即被我的一位“高足”牢記在心。後來在“文化大革命”中,這位高足原形畢露。為了出人頭地,頗多驚人之舉,比如說貼口號式的大字報,也要署上自己的名字,引起了轟動。他對我也落井下石,把我“打”成了“三家村”的小夥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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