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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兒跟著行童到小間裡來,只見趙婆同娘、鍾和尚三個坐在那裡。長兒失驚問道:“娘怎地昨夜不回家去?”黎賽玉罵道:“蠢才,你怎的貪這口黃湯,吃得濫醉?虧了住持爺著人扶你進房裡睡了。這等長夜,尚兀自不醒,若不著人叫你時,明日也睡得去哩。昨日夜間鍾住持做焰口道場,累趙媽媽在此陪伴一夜,不然教我獨自黑魆魆怎地回去?”長兒立在側邊,不敢做聲。趙婆笑道:“大娘子罵他怎的,我和你左右是念佛看道場耍子,便等他睡睡何妨。只索打點回去,不消絮聒了。”講罷,斜著眼看著長兒,把眼一瞅,即起身走出閣子外。長兒會意,即隨出門外來。趙婆衣袖裡摸出個紙包兒遞與長兒,輕輕的道:“鍾住持講你老實至誠,日後有抬舉你處。因見你衣裳襤褸,與這三錢銀子做件襖子穿。回家去大官人問時,只隨著孃的口講便了。”長兒接了銀包,口中不講,心下思量道:“這鐘住持為甚的昨日灌我醉了,今日又有銀子與我?必有緣故。該不與娘有什麼不伶俐的勾當麼?且收他銀子,再做道理。”答應道:“我理會得。”二人復身到閣子來。桌上又擺下點心茶果,因恐賽玉臉紅,不敢用酒,鍾守淨陪著趙婆、黎賽玉同坐吃茶,長兒也吃些點心。黎賽玉即起身辭謝鍾守淨告回,守淨欲留不敢留,欲別不忍別,一步步掩淚送出閣子門外。黎賽玉亦有留戀之情,因礙長兒在前,勉強忍淚道:“請住持爺自便,不勞送了。”鍾守淨怕人看破,只得包著兩眼珠淚回步,怏怏而別。有詩為證:
情投愛篤兩留連,頃刻分離意黯然。
鬱結相思多少恨,低頭含淚間無言。
黎賽玉同趙婆、長兒徑出後門,悄悄穿小巷而回,卻值沈全坐在門首,看見渾家回來,進得門即問道:“昨日唸佛,怎的晚上不回,直唸到今日這時候才來?少年女眷被人談論,成何體面?”黎賽玉笑道:“昨晚道場圓滿,正要回來,女眾們都勸我道:‘千難萬難出來一次,夜間鍾法上放焰口超度眾生,極有功德,怎的不看看去?’因此在寺裡唸了這一夜佛。卻有甚事談論?”趙婆介面道:“談論他孃的鳥!寺裡多少妙年女伴,在那裡做會看道場,偏你有人談論?終不成我老身也在那裡打和尚?大娘子不要理他。我曉得你熬了這一夜,精神睏倦,且去睡睡兒,不要淘氣。”沈全聽罷,呵呵大笑,自走出街上閒耍去了。黎賽玉送趙婆到門首,自去房裡尋睡。
這趙婆別了賽玉,復轉身取路,又到妙相寺鐘守淨禪房裡來,只見鍾守淨坐在禪椅上打瞌睡。但見:
四體渾無力,昏昏常似夢中;面上失了神,處處可為臥榻。腰痠腿
軟,低著頭微露眼睛;骨痛筋麻,開半口斜流津唾。鼾聲不作,原來睡思
正濃;兩手低垂,無奈精神疲倦。趙婆走近前,悄悄道:“住持爺,好睡也。”鍾守淨驚醒,開眼看時,卻是趙婆,忙起身聲喏道:“言謝乾孃費心無息可報。”趙婆笑道:“老身此計,果然百發百中。住持爺怎地謝我?”鍾守淨道:“感承乾孃妙計,小僧自當重謝。但夜來好事將成,誰料又成畫餅,空費了乾孃一片心機。”趙婆道:“怎地講來?沈娘子在你房中一夜,不知受了多少摩弄。和尚們手段,老身平素知道的。咦,住持爺,你好受用,卻又來講鬼話了。”守淨道:“乾孃跟前,小僧焉敢調謊。昨晚乾孃去後,小僧徑入閣中,那些溫存風臉不必講得,直至烏江自刎,方得玉人迴心,將我抱住。那一時,小僧的魄靈不知飛在何處去了。”趙婆笑道:“妙呵,後來怎地作樂?”守淨嘆口氣道:“不要講起,有何樂處!剛剛上床,誰期平地風波,那人突然肚中作痛,面青唇紫,十分危迫。小僧服事,慌了一夜,不得著枕,直至天明方才平復。意欲求歡,那人講行什麼經,決意不允。小僧無奈,只得罷了。你道晦鳥氣麼?隨後乾孃已到。小僧這會子覺賤體不快,莫非舊病又發作了。”趙婆搖頭道:“不信,不信。貓兒見腥,無有不吞。我為住持爺用盡了機神,千難萬難勾搭得他到這裡,怎麼就輕輕地放過了?老身只要你事成,不是那蒼蠅見血的饞眼。謝與不謝,出乎住持一點本心,為何將這隔靴撓癢的話來班門弄斧?”鍾守淨氣得滿面通紅道:“乾孃講這話,教我有屈難伸。委實和那人不曾沾身,如一字虛謊,小僧落拔舌地獄,萬劫不得超生。”趙婆笑道:“阿彌陀佛,何必立這樣香。只是住持爺忒也軟弱,你兩手又不是瘋癱的,他的又不是鐵皮包著的,為何不曾到手?我想那沈娘子是一個人尖兒,他到此地步,無可解救,故假妝病發脫身而去。咳咳,正是鰲魚脫卻金鉤去,擺尾搖頭再不來。可惜這個好機會錯過了,下次怎生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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