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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呢。”
長凳上緩緩地坐起一位,把方才罩在臉上的手術帽拉下來,從白大衣兜裡掏出眼鏡兒戴上,然後雙手插進頭髮裡,抱著腦袋搖了搖似乎是醒了醒神兒,然後伸長了胳膊晃了晃。
李宗德朝他走過去,瞧見他白大衣裡面藍綠的手術服,“哎,你剛下來啊?得了,”他再轉頭伸長脖子搜尋人堆兒,“韋天舒哪?那誰,二區院總,你去給我把他呼過來,這回回早查房臨到該完了才來!跟他說下面兒急診剛收了一個要做剖腹探查的,九點手術,老王有門診我馬上有臺肝癌過不去,讓他給我盯著去。”
“甭叫他了,我過去。”
周明伸著懶腰站了起來,這站起來之後的海拔高度一下子讓他顯得有幾分不合比例的單薄。他身上那件白大衣照說跟韋天舒的那件並無樣式乃至質量的區別,但是後者讓女同學們發了“制服誘惑”的花痴感嘆,而前者,卻丟丟蕩蕩地掛在主人身上,更由於一側的口袋裡插著的若干支筆和鼓鼓囊囊的,大約是便條簿筆記本血糖儀之類的零碎,拽得失去平衡地向一側牽引,讓人有種歪倒的錯覺。
周明轉過了臉來,他實在過於蒼白,透著睡眠不足的疲倦的臉色;他的頭髮也不能算很凌亂,但是細軟得確實不足以維持任何的“型”,他的眼鏡樣式已經明顯過時,眼鏡腿跟一次性手術口罩的帶子一起擠在耳朵後面;他長得絕對不英俊,沒有任何出彩但是也沒有什麼缺陷的五官,就是十三億中國人民中最平常的一員,如果忽略他高出中國人民平均身高不少的海拔高度,那麼他就是那種丟在人堆裡,就再難找出來的一個。
作為一個專業如此出類拔萃的青年專家,周明甚至也並沒有屬於“當代精英”的那種自信的風采。陳曦看見他的第一眼,進入腦袋的,竟然是“落魄”倆字——然後,更不知怎的聯想到了科舉時代屢試不中的窮酸書生,大約還帶著輕微的,在當年不太得志的知識分子中特別流行的結核病,會在子曰詩云的間隔中間掩著嘴,吭吭地咳嗽幾聲。
當陳曦的心裡轉著這些刻薄的想法的時候,周明已經看見了他們,他掃了他們一眼,然後跟李宗德說:“今兒學生第一天進科,正好,趕上有要做剖腹探查的,我帶他們觀摩。”
周明衝學生們揮揮手:“跟見習組的侯老師都進過手術室了吧?誰組長?組長去跟手術室門口二姐說你們今天進科,周大夫讓你們去觀摩手術,領衣服口罩帽子利索點兒換了,照平時試驗課學的刷手,然後在5號手術室門口等著我。”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長大 第三章2(2)
他說完就把那個掛在一邊耳朵上的口罩扯下來團了丟進紙簍,沒再瞧他們一眼低著頭從大會議室出去了,方向卻不是手術室。
後來很快他們就瞭解了他的習慣——連臺手術之間無論如何也得先找地方“冒根菸兒”(病區護士長語)提神。據護士長說他曾經一次中了邪地接病人,十一個連臺近五十個小時的手術,看著他從實習醫一直走到現在的護士長,非常有先見之明地先就幫他到對面買了幾包煙預備著。兩臺手術中間兒,護士備皮的工夫,他跑出來四處張望抓耳撓腮之際把煙丟了給他,他居然上去擁抱了護士長一下,說:“您就是我親大姐。”
學生們略微地有點發懵。他們並沒有想到進科第一天就要跟一臺相當複雜的手術——固然只是觀摩。他們想象的是李主任激勵一下士氣,再把醫學生“健康所繫,性命相托”的誓言重念一遍,然後教學主任周明照例把之前不同人已經在不同場合講過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臨床科室的規矩再鄭重重申一遍。
他們完全沒想到就這麼給發進了手術室。這種沒有準備,帶來了相當嚴重的後果。
他們愣了會兒神之後由組長王東帶領著去領衣服換衣服——因為趕上開臺時間,發衣服的二姐很忙,他們等了好一陣子才領全了衣服去換;換到半截,葉春萌哎呀一聲:“小曦,糟了糟了,我……我沒帶皮筋!這頭髮……哎呀,早上它沒幹,我就沒紮起來,居然忘了帶皮筋了。”
陳曦摸摸自己的腦袋上兩寸長的頭髮,向葉春萌攤了攤手。
向白骨精求助是不可能的,葉春萌只好努力把柔滑無比的及腰長髮用帽子攏住,這頗有點困難。
當週明已經冒完煙刷完手等在手術室門口的時候,學生還一個沒到,再等了有五分鐘,男生齊了,還剩倆女生沒露面,直到周明的臉色已經相當不好看了,才看見那兩個女生從刷手房跑過來,而剛站定,其中一個就伸手把掉落下來的一縷頭髮往帽子裡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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