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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宸璟向她身後看去,一座孤零零的墓碑被擦得乾乾淨淨,前面放著一壺酒,兩杯盞。
那墓碑下是一座衣冠冢,看起來半新不舊,碑面沒有任何裝飾,只有劍鋒刻下的幾個蒼涼遒勁大字尤為惹眼,愛妻紅綃之墓。
今天,是紅綃的忌日。
“謝謝。”唇齒間吐出不甚清晰的一聲道謝,易宸璟蹲在墓碑前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冰冷酒液滾落愁腸化為熾熱烈火,燒得他五臟六腑仿若炸裂,清俊面容露出痛苦顏色,撫摸墓碑的手掌骨節青白。
“殿下痴情紅綃公主無可厚非,可是也要保重身子才行。素鄢無能,不能為殿下分憂解難,只能做些瑣碎小事求個心安。”蹲在旁邊為易宸璟續滿酒杯,素鄢微微側頭,眸中柔光清淨,“綺歌妹妹禁足忘華宮已經三天,殿下再不想想法子救她出來,怕是她的心真要寒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她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與太子之間明明清白卻要遭人誣陷,換做是我,怕是早傷不盡這心生出輕生之念。”
易宸璟提起酒杯在墓碑上輕輕一磕,目光流連碑面“紅綃”二字始終不願挪開,嗓音帶著一絲沙啞低沉:“她比你堅強太多,不會輕易尋死,如今有了孩子更不可能輕言放棄。”
“人都懷疑她腹中骨肉究竟是誰的,我卻相信,綺歌妹妹不會做出那等苟且之事,這孩子定是殿下的骨肉無疑。只是不知……”素鄢話說一半,後半句鼓了半天勇氣也沒說出來。
即便不說,易宸璟也知道她要問什麼。
“倘若讓她生下孩子,我就必須離開皇宮。”
素鄢默然。她沒告訴過白綺歌,在大遙,除太子之外未封王的皇子有了子嗣後就不能繼續留於宮中,都要封為王爺,接受封地後離開帝都。敬妃終歸是遙皇嬪妃,註定要在宮中終老,易宸璟又是個孝子,讓他撇下敬妃安危不管去宮外做什麼王爺當然不能接受,所以,白綺歌肚裡的孩子該不該留,誰心裡都沒數。
同樣問題在易宸璟看來牽扯到的事情更多。不能將敬妃留在許多人虎視眈眈的宮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五皇子易宸暄沒有子嗣且未封王,能留在宮中的話必然要比他這個離開皇宮的人擁有更多近水樓臺之便,屆時想要與之抗衡謀劃皇位難上加難。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無人知曉的理由——他不想娶任何女人,更不願哪個女人生下他的骨肉,明明答應過紅綃這輩子只有她一個妻子,若是讓白綺歌生下孩子,他年黃泉下再相見,要以何臉面面對紅綃?
誓言不可違,許諾不能變,他要愛紅綃生生世世的,白綺歌算是……
白綺歌,又算是什麼呢?
讓他憎恨的女人,讓他為之驚訝的女人,讓他賞識青睞的女人,讓他想要留在身邊、忍不住想要保護心疼的女人,算是什麼?
沉默有如死水,素鄢無聲輕嘆,拿起另一隻杯盞倒酒自斟,嗆辣液體劃過唇舌,不知為何竟有絲苦澀。
“殿下還記的紅綃公主樣貌嗎?”
易宸璟落寞淺笑:“自然記得,昭國引以為傲的月蓉公主,多少男子愛慕物件。”
“那紅綃公主的一言一行呢?與殿下在一起那些事呢?殿下也記得如此清楚嗎?”
“我……”張口欲答,易宸璟卻忽然發現,他腦海裡存在的紅綃並不如想象那般清晰,記得她許多言行,可那都是常人有之的,並不特別;記得與她在一起的事,回味起來又覺不如以前那般強烈思念,甚至,想想紅綃的面容長相,也有了幾分朦朧不明。
突如其來的慌亂佔據心間,易宸璟倉皇狼狽,連喘息都是戰慄的。他不敢相信,曾經愛至深情入骨的女子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如此難以追憶,他的許諾呢?他的痴情專一呢?他的至死不渝呢?為什麼連那份心痛都不那麼真實清楚了?為什麼,出現在他記憶裡最多的人不再是紅綃,而是白綺歌?
一顰一笑,一言一語,一個轉身一個回眸,刻印心底的,再忘不掉的,是她。
時機成熟,看著神情痛苦、茫然不知所措的易宸璟,安然勝過心疼。素鄢微笑著,輕聲如水:“殿下愛著綺歌妹妹,不是嗎?”
“不是……不是!”重重一拳捶在墓碑上,易宸璟痛苦閉眼,仍舊無法驅散腦海中那抹淡然而堅強的身影,“今生今世我只愛紅綃一人,白綺歌……我不過是在利用她……”
真的只是利用她嗎?看她與易宸暄糾纏不清,發覺她隱瞞懷孕之事時的怒火中燒又是為何?
深深吸口氣,易宸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意外,苦笑一聲,目光有些散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