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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臨簡眉間輕微一蹙,他看了我一眼,忽地勾唇笑道:“嗯,你等著。”
待穆臨簡離開,英景軒便挑起眉頭來笑。他也在石凳上坐下,將我方才翻得那個茶杯拿到自己面前斟了杯冷茶,喝了兩口笑問:“你將景楓支開做什麼?跟我敘舊?”
我曉得,若我直接問英景軒套話,問他我失憶之時,是否真是跟他有過一段情,八成是撈不著答案。
我將從前一直做得那個關於“萬世流芳茶”和“一生情醉酒”夢又在心裡過了一遭,暗暗提了口氣做出笑顏,問:“景軒,你記不記得。從前有一次,你打灑了我斟茶。你說打灑了我那壺萬世流芳茶,你要以一樣東西作賠。你可還記得,你要賠給我東西,是什麼?”
第43章
英景軒細長雙眼眯了眯,笑了。
他將手中冷茶盞往桌上一擱,挑起眉梢:“怎麼想著問這個?”
我整襟危坐,小心翼翼道:“無他,與你別後重逢,心中感慨萬千,情不自禁地憶起這樁事。”我見他不答,湊近作失望狀,“你該不會是把曾經許諾忘了吧?”
英景軒眸光閃動,不過片刻,他唇角笑意更深了些:“據我所知,眉兒你不是失憶了嗎?怎得還記得這樁事?”
我又作悲苦之態,從腰間掏出扇子搖了兩搖,憂愁道:“唉,雖是失憶,但有些往事終究難以抹滅,每每午夜夢迴,時常想起,真令我不勝唏噓。”言罷,我自眼風裡飛快瞟了英景軒一眼,繼續垂眸哀嘆。
英景軒道:“忘了便忘了,往事如煙,再三回顧,不過是徒增煩惱。”
我搖扇子動作一頓。
英景軒對這話頭百般避讓,十有八九是因為他答不上來。而他答不上來原因,八成是因為曾經與我有過一段情人不是他。
有了這個發現,我心中驀地十分歡喜。
我一向難以忍笑,就這一會兒,嘴角已然不停抽搐,眼看就要笑起來。
慌忙之中,我匆匆將扇子往上挪了挪,遮住大半張臉。一張嘴在扇子下笑得呲牙咧嘴,偏生露在外雙眼,還要彰顯淒涼神色。
一時間,我保持著這個高難度表情,臉上肌肉十分痠疼。
英景軒盯梢似地瞧著我,須臾,他亦眉開眼笑起來。
他這副歡愉神情,令我心中一驚。
以我近日對英景軒瞭解,此人無疑是個大忽悠。為了避免他出言使詐,將我騙得雲裡霧裡,我又匆忙斂了笑容,打算結束這個話題。
我作出結論:“你說得在理,往事如煙,不必回顧。做人還是要朝前看。”
這一番言語下來,我心中非但歡喜,更有一種凱旋之感。
從前我雖經常給人下套,但被我下套人,都是莫子謙,杜修一類相較之下尚算老實人。
而今日,我讓當朝滿腹壞水兒大皇子鑽了我下套子,其成就感不言而喻。
可惜,我在開心之極,便忘了這世上一些亙古不變道理。
譬如,樂極生悲。
又譬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英景軒聽了我話之後,反倒沉思起來。又過了片刻,他忽然長嘆一聲,目光悠悠遠遠地瞧著亭外木槿:“唉,眉兒,我雖勸你不要耽於往事,但我自己卻不曾做到。”
我一愣,道:“啊?”
英景軒瞟了我一眼,滿目憂思:“不瞞你說,自你落水之後,我以為你已亡去,傷心欲絕,便向父皇請命,甘願離開京城遊歷天下。可這三年多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再掛念你,無時不刻不想起我們從前在姬州往事。”
我呆了,又道:“啊啊?”
英景軒忽然伸手握住我搖扇手,嘆聲道:“其實,剛才你與我說,有記憶終究是難以磨滅,你甚至、甚至還在午夜夢迴中時而憶起,我心底是很歡喜。”停了一下,他用目光鎖牢我,“也罷,我就與你好生回憶一次。不錯,那年間我在姬州,確實打灑了你萬世流芳茶,你想我索賠,我只好……”
咳了兩聲,他故意在這裡頓住。
我背脊一陣惡寒騰昇而起。英景軒望著我眸子,深情得可以滲出水來,可我分明、分明在那其中,瞧見幸災樂禍笑意。
他繼而輕聲道:“我只好……拿一生情醉來賠你。”
我徹底怔住。
夜裡風嗚嗚咽咽地刮過,像是刮進了我腦子裡,將模糊不清往事攪得一團雜亂。
茫茫然中,我似又聽到英景軒帶著笑意補了句:“不是一生情醉酒,是一生情醉。”